男女主角分别是虞戈李珏的现代都市小说《建安秘史虞戈李珏后续+全文》,由网络作家“胡叶落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刀疤脸一声轻咦,虽然匕首刺破虞戈的衣裳,却没有那种刺入血肉心脏时的酣畅感,而是发出哆的一声,似乎刀尖碰到了某个物件。虞戈左手死死握住对方的利刃,哪怕锋利的刀锋割破手心,也浑然不觉。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着。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生物本能所赋予的强大求生欲,能让陷入绝境的人,做出足以惊人的举动。比如说眼前的一幕,就让刀疤脸感觉很有趣。哪怕刀疤脸身受重伤经脉受损,让他不敢轻易动用真元以防引火烧身。但即便他不动用真元,他出手的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睥睨的。可眼前的少年却能在他出刀的瞬间伸手握住,虽说少年的力量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即便少年握住了刀锋也不能阻止它刺破血肉洞穿胸膛。但光凭少年能够抓住自己的刀,这一点就足以让刀疤脸欣赏...
虞戈左手死死握住对方的利刃,哪怕锋利的刀锋割破手心,也浑然不觉。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着。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物种,生物本能所赋予的强大求生欲,能让陷入绝境的人,做出足以惊人的举动。
比如说眼前的一幕,就让刀疤脸感觉很有趣。
哪怕刀疤脸身受重伤经脉受损,让他不敢轻易动用真元以防引火烧身。但即便他不动用真元,他出手的速度也不是普通人能够睥睨的。
可眼前的少年却能在他出刀的瞬间伸手握住,虽说少年的力量和他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即便少年握住了刀锋也不能阻止它刺破血肉洞穿胸膛。
但光凭少年能够抓住自己的刀,这一点就足以让刀疤脸欣赏。
只是可惜,少年怀中显然有什么东西替他挡了一劫,不然的话,他现在已经是躺在地上抽搐的将死之人了。
刺啦!
既然刺不透少年的胸口,刀疤脸便控制匕首继续向下劈落,这一刀下去虞戈就算不死,也会落得个皮开肉绽的下场。
所幸在求生欲的催动下,人的潜力不可估量。
虞戈早就看穿了刀疤脸想要治他于死地,提前松手身子向后撞四角桌子,一连退了三大步险些被绊倒,这才堪堪躲过对方的刀锋,但他的衣裳还是被匕首拉出一道口子。
这时,一块木牌从虞戈衣内滑落,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清响,方才正是它替虞戈挡了最致命的一刀。
又一击落空,刀疤脸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静静地伫立在原地,那只散发着幽芒的眼睛看向虞戈,带着一丝凝重。
虞戈的去路依旧被封死,刀疤脸却迟迟没有继续痛下杀手,这没有让他感到一丝侥幸,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饱受折磨。
等待总是最折磨人的,尤其是对方手中有足以掌控自己生死的凶器,还要时刻被那只野兽般的眼睛注视。
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从脚跟一路顺着脊髓向上直袭脑后。
虞戈突然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破了一道口子,甚至露出了胸膛,这才面色一红,连忙用手握住领口。
须臾,刀疤脸突然问:“你心口处有一道刺青?”
虞戈一愣,他本以为刀疤脸会威胁自己,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这么严肃的时候,问起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没有回答,刀疤脸眉头微皱面露不悦,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启:“还记得吗,同一个问题,我不喜欢问第二遍!”
虞戈不争气的打了个哆嗦,咬了咬牙回道:“关你屁事!”
这也是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骂人。反正今天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所幸破例尝试一次骂人的快感。
“回答我,我让你死的痛快一些。”刀疤脸转了转匕首,自刀锋上折射的寒芒若隐若现,“或者不回答,那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虞戈扫了一眼周围,发现周边没有任何可用的物件,而刀疤脸不知对他的经脉做了什么手脚,他几次尝试凝聚灵气,却都失败了。
这种情况下,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于是,他故意配合对方,说:“那不是刺青,是…”
“是?”刀疤脸向前挪了半步,手中匕首骤然反握,以此来威胁虞戈尽快说出答案。
“是…是胎记。”虞戈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在身后,五指虚握,如第一次学习钻木取火的人,不断地尝试着凝聚灵气,“我爹说,我从娘胎里生下的时候,就有这玩意了!”
刀疤脸听后没有继续接话,虞戈呼吸逐渐急促,心想都怪自己说的太快了。既然刀疤脸感兴趣,那他应该多扯一些无关紧要的,分散对方的注意力才是。
须臾,刀疤脸突然向前迈出一大步,速度快到虞戈反应不及。
后者反应过来时,连忙一掌向前打出,掌心处凝聚的灵气极不稳定,仿若一缕轻烟随时都有消散可能。
刀疤脸却不给虞戈任何反抗的机会,他一手擒住虞戈的手臂,后者好不容易聚合的一缕灵气再次溃散。紧接着,那只反握凶器的手骤然落下。
要结束了吗…
一瞬间,虞戈心中如此想到。紧接着,他突然感觉左手一疼,却不是被利刃划破血肉的那种痛。
刀疤脸打落虞戈紧攥着衣领的左手,可以直接看到虞戈裸露的胸膛,在他心口的位置印有一道奇特胎记。
像刺青,类似于一把刀…
虞戈奋力挣扎,从刀疤脸闪身至他面前的那一刻他已经绝望了,但他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至少也要努力到最后一刻。
出乎意料的是,刀疤脸没有近距离补虞戈一刀,而是突然松开了手。
虞戈猝不及防,身子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地板很冷,但屁股更疼。
他不明白刀疤脸为何会这样反常,既然虞戈发现了胖头的阴谋,那么与胖头同流合污的刀疤脸选择杀人灭口,是在正常不过的路数了。
可要杀他的话,方才那么好的机会,刀疤脸竟然不好好把握?或者说,在他看来自己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动动手指就可以解决?
虞戈想不明白刀疤脸为何突然放开他,或许,这件事的背后并非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这时,刀疤脸向后退了几步,给虞戈让出了一道安全距离,而那把匕首也被他随手丢了。
铁器落地发出当当当数声连响,然后又继续向前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最后停在虞戈面前,只要他伸伸手就能够得到。
刀疤脸这是良心发现了,还是给把武器让自己死的有趣一些,以满足对方猫捉老鼠的心态?
不等虞戈胡乱猜测,刀疤脸只身靠在墙边,盯着虞戈唇角微动,喃喃自语道:“永安人…内务府…那个老女人…我早该想到的。
真是卑鄙的圣人啊,竟想看一出人手足相残的戏码,既然如此…”
他一连嘀咕了好几句,只是每句话都跟打哑谜似的,让人听不懂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时,刀疤脸突然问:“你父亲的真名叫什么,他可曾对你说过,你心口处那块胎记的来历?”
虞戈眉头一皱,缓缓摇了摇头。他既不想说出父亲的名字连累对方,也间接回答了刀疤脸第二个问题。
“很好。”刀疤脸沉默片刻,突然嘴角微微上扬,“那么你想到知道,你心口处胎记的来历吗?
既然姓虞,那么你应该很想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吧?”
那毫无血色的薄唇,配合他此时略显狰狞的笑,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恶魔。
而此时此刻,这个恶魔正微笑着向虞戈丢出了一个致命的诱惑。
打虞戈记事时起,他从未见过生母一面,甚至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得而知。
每当他问起那不着调的老爹时,对方总会用各种理由搪塞他,并许诺一句:等你小子及冠,我就告诉你她是谁。
三年前,老爹丢下一句“有事,出趟远门”,自此音讯全无。至于他的承诺到底能不能兑现,虞戈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自从到了安南边塞,活着回家便是他唯一的目标。
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在心底尘封许久,让他十五年来朝思暮想的愿望,竟然会在今天被一个恶魔无情的挖掘出来。
“她是谁?还活着吗?你又是谁,和她什么关系?”虞戈豁然起身,双手捧着匕首指向刀疤脸:“告诉我,不然我…我杀了你!”
因为太过激动和恐惧,他持刀的手一直在颤抖,指向刀疤脸的刀尖上下乱颤,令后者眉头一皱面露不悦。
激动是因为十五年来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母亲的线索,恐惧不是因为害怕刀疤脸,而是害怕听到她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
生育之恩,无以为报,人生最忌…子欲养而亲不待!
刀疤脸没有回应他,而是伸手默默抄起了一旁的烛台,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虞戈裸露的心口。
忽明忽暗的烛火再次照亮他的半张脸,他在笑,笑的阴森可怖。仿佛一个卑鄙的复仇者,看到了最伟大的复仇计划。
虞戈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虽然不知道刀疤脸抄起烛台要干什么,但他本能的感觉肯定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连忙丢下匕首,朝着大门跑去。
虞戈还没跑几步,便有一道黑影破空袭来,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
紧接着,不等虞戈反抗,他突然感觉后背一疼,原来是被黑影顶在了身后的墙体上。
直到此时,黑影手中那几乎要被扑灭的烛火重新昂起脑袋,照亮周围一切,连同着刀疤脸那张近乎疯狂的半边脸。
滋滋滋!
被火苗灼烧至炽热的烛台,突然抵在了虞戈的心口处,发出阵阵诡异声响。
先是火焰灼烧血肉,紧接着,炽热的烛台连带着里面滚烫的热油全都一股脑儿的贴在了虞戈的心口处,似是不放心,刀疤脸还用力的转了转手腕。
“啊…”
虞戈本能的失声尖,却被刀疤脸一记膝撞给顶了回去。小腹处传来的剧痛险些让虞戈休克,可心口处火辣辣的疼又将他的意识从昏迷的边缘扯了回来。
他想伸手反抗,却被刀疤脸一手捏住双拳,狠狠地钉在墙体上。
他想用牙拼个你死我活,至少撕下对方一块脸皮,来发泄自己心口处的灼痛,却突然感觉鼻头一痛,就连视觉都出现了刹那间的模糊,是刀疤脸用额头给他狠狠地上了一课。
皮肉烧焦的糊味被吸进肺里,让他有种想吐的冲动,同时也越来越清醒。
反抗无果,虞戈只能在半空徒劳的狂蹬双腿,不知过了多久,刀疤脸这才松开了手,而虞戈也被榨干了所有气力,砰的一声跌倒在地。
整个过程也许只持续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但对虞戈来说,却犹如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今天注定会成为他永生难忘的一天,一个可怕的噩梦。
刀疤脸随手丢了烛台,整个人再次贴在墙边隐身于黑暗中。他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也不知是因为奸计得逞,还是因为旧伤复发。
倒在地上的虞戈动了动手指,在确定自己还活着之后,他艰难的爬起身来。
他突然感觉胸口一痛,伸手一摸,心口处皱巴巴的一片,带着血肉模糊的触感,仿佛一块正在腐烂的老树皮。
虞戈再也忍不住了,他低头大口大口的吐了出来,房间内又多了一种难闻的味道,就连刀疤脸也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须臾,二人同时止住窘态,虞戈艰难的站起身,背后冷汗丛生。
他重新拿起匕首,刀尖于黑暗中吞吐着隐晦的寒芒,不知为何他很确定眼前的刀疤脸也用光了力气,此时是他杀刀疤脸的唯一机会。
“为什么这么做?”虞戈将匕首对准刀疤脸,这一次,刀尖不在乱颤,“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黑暗中,看不清刀疤脸的表情,只是忽然听到有人在笑。
“你不是想知道她是谁,是否还活着吗?”刀疤脸止住笑,眼眸中吞吐着阴晴不定的寒芒,看向虞戈,继续说:“想知道答案,第一,先让我帮你毁了它。”
虞戈知道,刀疤脸说的是自己心口处的奇怪胎记,现在胎记已经被对方烫毁了。
“还有第二?”虞戈缓步靠近刀疤脸,将匕首抵在对方软弱的喉咙上,“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不然我就杀了你!”
喉咙是人类众多软肋之一,即便是修行者,不论修为多高,被一刀割开了喉咙,也只有等死的份。
面对虞戈的威胁,刀疤脸露出嘲讽的表情,仿佛在指着虞戈说:你不敢!
他突然冷笑一声:“杀了我,你永远不会知道她是谁!
至于第二嘛,让我想想…等我想起来具体应该怎么玩才有趣,就告诉你第二条规则!”
“你!”
虞戈目眦尽裂,举刀狠狠地向前扎去,却听咚的一声,刀尖没入墙体,随后便是刀疤脸那肆无忌惮越发猖獗的诡笑。
刀疤脸说的对,他的确不敢杀他。因为杀了刀疤脸,虞戈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揭开这困扰了他十五年的谜底。
卓姆面色一红没有接话,有句话她不知应不应该说,其实,她的年纪应该比虞戈大一些…
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是决定藏好这个小秘密,毕竟女孩对于年龄方面格外敏感,谁还不想做好哥哥的好妹妹呢?
“那个…”卓姆低头,双手揉捏着裙边,今天她穿了一件带着碎花边的裙子,“我明天就要走了。”
“走?回灵虚山吗?”虞戈随口一问。
“嗯。”卓姆点了点头,继续说:“今天,有永安来的圣旨,身为下一任圣女候选,我必须回到灵虚山。”
“嗯。”虞戈点了点头,卓姆回灵虚山是早晚的事。
“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卓姆抬头悄悄瞥了他一眼。
“啊…”虞戈晃过神来,敷衍道:“挺好的,祝你一路顺风。”
卓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须臾,她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虞戈问她为什么叹气,后者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个人很…木讷?”
前者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没有啊,只有小九说过我这个人有点淡而已。”
“淡不就是…嗯?”身为一个女人,卓姆敏感的觉查到了什么,她话锋一转,问:“小九是谁?男的女的!是你什么人呀?”
虞戈心中暗骂自己多嘴,伸手摸着笔尖,与卓姆错开目光,回应:“嗯…女孩,应该算是…我的青梅竹马!”
说话间,虞戈心口处隐约作痛,并非伤痛,而是疼在心窝里。
“哦——?”卓姆眯着眼打量虞戈的小动作,故意将声音拖的老长。
故意错开的目光,伸手摸着笔尖…这男人一定在说谎,这个小九肯定是女的,并且,俩人之间的关系耐人寻味。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卓姆眨了眨眼睛,补充道:“我是说,如果能离开安南的话。”
“大概是…回永安吧。”虞戈犹豫了片刻。
且不说他能不能选择离开,现在情况不同,他需要刀疤脸告诉他真相,同时,他也深深畏惧着小九的奶奶,也就是当今陛下。
如果回到永安,他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哦。”卓姆点了点头,故作漫不经心般问道:“回永安,也是为了小九吧?”
“嗯…是也不完全是。”虞戈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连忙改口纠正。
果然如此…
现在,卓姆十分肯定这小九肯定与虞戈关系不一般。
“没事,无论你去哪,我都会来看你的。”话音刚落,卓姆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进展到可以不远万里来探望的地步,便红着脸随手指了指夜空,“呀,星星真圆,月亮真多!”
虞戈闻声抬头,又伸手给了她一记脑瓜崩:“小小年纪不学好,谎话连篇!”
安南边塞的夜空,哪有什么星星,更没有什么月亮。就算有,卓姆的形容也太过不着边际。
二人一直聊到了深夜,直到阿萨寻过来,卓姆这才恋恋不舍的与虞戈道别。
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虞戈心想:明天她就要走了,这一别估计这辈子再也无缘碰面了。
他也在思考去留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刀疤脸有他想知道的秘密,虞戈定会想方设法逃离这里。
现在安南边塞刚刚历经一场大战,那些官员每天忙里忙外根本无暇顾忌太多,正是离开安南边塞的最佳时机。
可离开这之后?他能顺利潜回永安吗?
安南与永安相隔万里,即便如此,也被那位的影子之所笼罩着。或许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无论大小,那位都一清二楚也说不定。
更何况,他如果逃离安南,第一个不开心的一定是送他来的内务府…
虞戈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在去想这些事情,转身走出巷口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突然顿住脚步,因为小屋外灯火通明,有一队士兵手持火把站在门外,看样子是在等他。
事到如今,对虞戈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他从容的走过去,询问对方出了什么事。
“虞戈是吧,瘦统领要我们带你走一趟。”为首的队长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
虞戈被带到刀疤脸的新住处,自从胖头人间蒸发之后,刀疤脸便住进了他的屋子。
他走到门前犹豫片刻,然后伸手敲门三下。
“进。”里面传来刀疤脸的声音,似是虞戈的幻觉,他感觉这声音竟然不那么阴冷了。
虞戈推门而入,想了想,又转身合上房门。
屋内的空间和布局,相比于刀疤脸之前的那个小屋明显气派了很多,与现在的屋子相比,刀疤脸之前的小屋简直就像是囚禁犯人用的监狱。
虞戈进来时,刀疤脸正在批阅文件,他静静地立在一旁没有打扰。
匆匆打量一眼,刀疤脸依旧长发遮住半张脸,只是脸颊和唇角都多了三分润色,脖颈上也缠好了绷带,有股子淡淡的草药味,看上去恢复的不错。
须臾,刀疤脸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了虞戈一眼:“说说看,你都看到了什么。”
见虞戈不解,刀疤脸提示道:“回纥人进攻安南,之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虞戈认真的想了想,将自己所看见的复述了一遍,不等刀疤脸继续发问,他反问道:“你说落月时回来,而安南的夜空看不见月亮,所以,你是在指回纥国的半月关?
难道,你事先知道落月关会被上官元让攻破?”
刀疤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是猜的。”
“猜的?”虞戈虽然不信,但他不想深究这个问题,他更在乎另一件事,“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我母亲是谁了吗?”
刀疤脸又摇了摇头,虞戈见状顿时颇为失望,连忙垂下头以掩饰自己脸上的无奈,他不想让刀疤脸抓住他的软肋,虽然对方已经抓住了。
“那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或者说,你又要玩什么游戏规则!”虞戈问。
刀疤脸缓缓站起身,缓步走到烛台面前,拿起剪刀拨了拨火苗,虞戈注意到他的腿似乎又受了新伤,走起路来有些踉跄。
“你还不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刀疤脸徐徐转过身,看向虞戈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有些东西,即便现在你得到了,也会在眨眼间失去。
有时,最可怕的并不是未知,而是束手无策!”
话音刚落,刀疤脸突然伸手对着虞戈,五指虚握紧扣。
与此同时,虞戈感觉自己被一只看不见的手锁住了喉咙,他想伸手去拨弄,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刀疤脸缓缓抬手,诡异的一幕随之发生,被隔空扼住咽喉的虞戈双脚离开地面,身体开始本能的抽搐,然后是双脚胡乱蹬空。
渐渐的,他只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某种力量所吸引,马上就要抽离这血肉之躯,然后刀疤脸突然松开手,虞戈也随之落在地上。
屁股摔得生疼,但内心残留的恐惧比皮肉之痛还要可怖。
他注意到刀疤脸居高临下看着自己,负手而立,那眼神就仿佛再说: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看到了吗。”刀疤脸的语气毫无温度,眼神中却多了几分变化,是怜悯,“你现在连最起码得自保能力都没有,告诉你真相,又有什么意义?”
“我会变强的…”虞戈伸手捂着喉咙,心有余悸,但眼神中却带着一抹不服输的劲头,“说,你要怎样才会告诉我真相?”
他隐约明白,刀疤脸费尽周折这样做,也间接暗指自己想揭晓的谜底,犹如深潭般又冷又深且一眼看不到尽头。
“很简单,从今天开始,永远不要对其他人提及你心口出有过一道胎记。”刀疤脸走到桌子附近,拿起桌面的一张纸,随手向后一抛。
纸张飘落半空,像落叶一样左右摇摆漂浮,最终落在了虞戈面前,他连忙伸出双手轻轻托住。
质地光滑有韧性,表面光洁,形状四四方方,是官纸。
入手后,第一眼就看到最上方有“委任书”三个字,还没来得及细读,就听刀疤脸继续说道:“这是一张官员委任书,明天你就启程回京兆郡。”
虞戈心中一惊,旋即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然而他没来得及把握这份突如其来的幸福,就被刀疤脸一盆水浇灭。
后者冷冷的说:“你去襄城,任襄城从事一职,不是回永安。”
襄城也好,起码也在京兆郡之内,总比安南这偏僻之地要强上百倍。若是找准机会,说不定还可以回永安找小九,虞戈如此安慰自己。
“提醒你一句,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被内务府流放安南的…”刀疤脸不知何时走到虞戈身前,那半张脸冷冷的贴近虞戈,吓得后者本能的向后一缩,惊出一身冷汗。
“永安对你来说太危险,三年内你最好不要有回永安的打算。”刀疤脸缓缓站起身,负手看着虞戈,“想要知道真相,那就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当你站在高处,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那位所有人见了你都会怕你、敬你!
到那时,你想知道的谜底,自然会有人为你揭晓!”
“我还有一个问题。”虞戈折好手中官纸,收入怀中与那块木牌放在一起,然后站起身,看向刀疤脸,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帮你?”刀疤脸发出一声轻笑,“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帮自己。”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今晚的话有点多!”刀疤脸面露不悦,冷冷的瞪了虞戈一眼:“说!”
虞戈咽下一口唾沫,提了口气,问:“老兵们私下传言,你是朝廷的刽子手,杀了很多忠臣良将,是真的吗?”
刀疤脸没有第一时间回话,他只是冷冷的看着虞戈,盯得后者浑身发毛。
须臾,他将目光瞥向窗边,似是透过敞开的窗户,一眼追溯到了黑暗尽头。
虞戈看得出,他的眼神变了,既带着一种难言的沧桑又夹着几分无奈。
“杀他们的不是我。”刀疤脸回过头,正视虞戈,面色眼神恢复平时的清冷,“你以后,会明白的。
再给你一个人生建议:走上仕途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记住…任何人。”
离开刀疤脸的住处,虞戈摸了摸揣在怀里的东西,感到既真实又虚幻,但那一张纸的分量他能真实的感受到的。
区区一张纸,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离开这里,距离自己朝思暮想的永安,直接缩减了千万里路,或许这就是所谓权利的好处。
回到住处,虞戈没有点灯,匆忙朝着火炕里丢了一把柴火,点然后回到小屋内,摸着黑爬上炕头。
虞戈捂着怀中那两件对他至关重要的东西,没有脱衣服就闭上了眼睛。
一样是对他有特殊意义的木牌,一样是可以改变他命运的官纸,即便不可能丢,但他还是不放心拿出来,所幸揣在怀里用手捂着心里才会感到踏实。
黑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竟是一只没有温度的手。
虞戈瞬间大骇,只感觉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猛地睁开眼睛,本能的大叫一声,却突然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那人低声道:“叫什么叫,是我!”
听声音是张二狗,虞戈连忙打掉对方的手,一连呸了好几口,然后爬起身点燃屋头里的烛火,扭头对着张二狗斥责道:“你干嘛,想吓死我啊!”
“等你等得久了,就躺在冷炕头睡着了。”张二狗嘿嘿的笑了笑,又指了指虞戈的胸口:“你小子鬼鬼祟祟的藏着什么好东西呢,睡觉都不脱衣服。
啥宝贝能让你藏着掖着,拿出来掌掌眼?”
虞戈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给看!”
片刻后,张二狗翘着二郎腿坐在炕边,他一手抓了把花生米丢进嘴里,一手拿着一张纸有模有样的端详着。
他瞥了虞戈一眼,见后者正伸手揉着脑袋,顿时嘎嘎地笑道:“臭小子,怎么说也是你半个师傅,早点给我不就能免受这皮肉之苦了吗?”
虞戈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张二狗顿时眉头一挑,说:“哟呵,怎么着,不服气啊?”
“你千万吃好!”说完,虞戈扭头就走。
“去哪啊,跟你开玩笑呢!”张二狗连忙吆喝一句。
“给你顺壶酒回来,免得你噎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麻子和冯大厨的较量,让伙房里的其他人苦不堪言。
期间,另一名厨师受不了王麻子故意搞出来的噪音,麻利的做好了饭菜,扁担挑起两个食盒子便出了门。
他倒是落得清净,其他人就只能受着了。
最终,冯师傅忍无可忍,扭头训斥一句:“你切菜呢还是劈柴呢!小点声!”
王麻子被骂的一个激灵,又不想被驳了面子,便硬着头皮回骂:“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地,你管我啊?”
因为王麻子长了一双斗鸡眼,所以看人时必须抬着脑袋才能看清,可此时此刻,他这副模样落在冯师傅眼里就显得故意做作了。
“你!哼,我不跟匹夫一般计较!”冯师傅勃然而怒,却又奈何不了王麻子,只得一甩袖口转过身去。
王麻子见对方不能拿自己怎样,顿时更加猖狂,哼着小曲将斩骨刀重重落在砧板上,就差当场蹦出火星子了。
一下两下…当第四下的时候,那卡在房梁木上的菜刀终于脱靶,刀尖向下笔直坠落。
“啊!”
一声惨叫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虞戈抬头闻声看去,顿时脸色大变。
只见冯师傅满脸是血双手抱头半蹲着,而他身后不远处,一把沾血的菜刀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虞戈眼尖,立马就认出了这把菜刀,不就是王麻子丢的那把吗?
王麻子走过来一看,顿时也蒙了。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蓄意报复,用刀给姓冯的开了瓢啊!
冯师傅忍着剧痛,强行睁开一只眼睛。他看了看地上的刀,又扭头看了看立在身后手持斩骨刀的王麻子,以为是这家伙动真格了,顿时被吓得血色全无,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方才出门的厨子姓贾,他挑着两个空食盒悠哉悠哉的往回赶,老远就看见有不少人围在伙房门口。
“奇了怪了,咋个这么多人?”
贾厨子没有立马回去,他也猜到肯定是出啥事了,毕竟他走的时候,王麻子和冯大厨还在暗中较劲呢。
随手拉了一个看完热闹往回走的家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王麻子丢刀把冯大厨给砍伤了。
紧接着,伙房里有俩人抬着担架走出来,边走边挥手道:“让一让,躲一躲!”
贾厨子踮起脚尖这么一看,好家伙,担架上躺着的正是冯大厨,伤的着实不轻!
没过多久,伙房里又传来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两个彪头大汉押着被绑成粽子的王麻子走了出来。
“哎哟哟,该!让你瞎嘚瑟!”贾厨子朝着墙根子啐了一口,但他转念一想,脸色又徒然生变:“不对啊,姓冯和姓王的,一个躺下了,一个进去了,这谁给统领做菜啊?”
仔细一琢磨,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安南边塞一共剩下仨厨子,现在只有他一个了,那给统领做菜的活不就自然而然的落到他的脑袋上了吗?
虽说这是个美差,一天就做两个人的饭菜,但两位统领之一,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个胃口刁钻的主。
在冯大厨之前,还有两个大厨专门给那位做菜,就是因为做的菜不符合那位的胃口,结果就被拿了脑袋!
想到这里贾厨子顿时遍体生寒,他伸手一抹脑门上的汗珠子,抓起地上的扁担就往外跑,嘴上还在嘀咕着:“你个杀千刀的王麻子,害死老子了!老子可不想做倒霉鬼,赶紧溜!”
伙房里现在只剩下虞戈和那三位公子哥了,其中,那个叫子明的一直低着脑袋,虞戈早早的注意到他,仔细联想前因后果心里头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
昨晚子明兄应该是拿了王麻子的菜刀,结果鱼没杀成,反而被吓到,慌乱之中才将菜刀丢到了房梁上…
只能说是那冯师傅倒霉了,怎么好巧不巧的,菜刀就砸到了他脑门子上呢?
但这事也不是虞戈需要担心的,现在伙房里除了他们四个,还有一个焦头烂额的事务官。
武朝的高级官员外调,一般都会配给事务官,直接负责照顾官员的日常生活。
说来也是巧,冯大厨直到出事也没有给两位统领做好菜,自然就愁坏了事务官。俗话说皇上不急太监急,因为伺候不好了,太监是要先掉脑袋的。
尤其是绰号冷面修罗的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刁钻,这点事看上去很小,但还真有可能让事务官丢了脑袋。
“这可如何是好…”
事务官在门口来回踱步,神色慌乱,因为太过紧张,两只汗手不停的反复搓捏着。
虞戈悄摸打量了他一眼,这人面黄肌瘦,两眼窝向内凹陷眼圈泛黑,一看就是常年饮食作息不规律的主。
这也难怪,毕竟都说那位难伺候,当了他的事务官,肯定是事事提心吊胆,处处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如意就让那位拿了脑袋。
这时,有一跑堂的小兵进了伙房。
事务官一看连忙迎了上去,双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开口就问:“咋样,人找着了吗?”
“没呢,各位大人都说这贾厨子送完饭就走了…”
事务官一听,顿时两眼一黑险些晕倒,也幸亏小兵拉了他一把。
后者稍微清醒了一点,喃喃自语道:“姓贾的孙子精明着呢,肯定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提前溜了…
我命休矣…”
事务官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间撇到了伙房里剩下的四人,顿时又燃起一丝希望。
他连忙站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桌子,指着虞戈四人,说道:“你们四个,谁会做饭?”
他们四个人都不傻,连忙把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包括虞戈。
冷面修罗脾气古怪让人难以琢磨,但凡是接了这活,那就跟去了巡查队没啥区别,起码有八成概率是要交代小命的。
出门在外,人不生地不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无数江湖客总结的经验。
奈何事务官明显顾不了那么多,现在他就相当于是溺水的人,哪怕手头上只能抓到一根水草,他都会死死攥住绝不松手。
“跟伙房里待了一个月,不会做饭?骗谁呢!”事务官扭头抄起一把菜刀,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三位公子哥,最后将刀架在了子明兄的脖子上:“就你了,今天你不会做也得做,不然我现在就削了你!”
三位公子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另外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惨叫,而被刀架住脖子的子明兄却一声不吭,就是脸色白的吓人,裤子也有点湿了。
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事务官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多拉一个人下水,对他来说那是不亏。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就算那位不来拿他们的脑袋,事务官也会先把这哥仨吓死,最后虞戈也是妥妥的没跑。
见死不救不是虞戈的作风,更何况这事自己也或多或少涉足其中,真的论起来肯定脱不开关系。届时那位统领随便一查,就会发现自己与内务府的纠葛,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
虞戈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别逼他们三个,我会做,我来做!”
声音不大,却让四人齐刷刷抬头看过来,眼睛里都带着一丝希翼。
事务官一把推开子明,随手丢了手中的菜刀,快步上前抓住虞戈的肩膀,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你会做,你做不好我就会被砍脑袋!
但是,在这之前,我会先砍了你的脑袋!”
虞戈看了一眼三位公子哥,旋即面朝事务官点了点头。
事务官盯着虞戈看了看,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个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但他还是紧咬牙关,嘱咐道:“两位统领对吃饭要求不高,荤素汤和主食各一份,你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用心做吧。”
虞戈点了点头,事务官已经冷静了不少,之所以面色复杂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不相信自己年纪轻轻就会烧菜,二是拉自己下水难免让他心生愧疚。
“那我抓紧时间,三位帮我打把下手!”
虞戈麻利的系上围裙,并招呼着三位公子哥,那仨人明显愣了一下,虞戈又重复了一句,哥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打下手。
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事务官这么一吓,哥仨都明白,虞戈要是做不好,那四个人估计都得歇菜!
“对了大人,劳驾问一下,两位统领平时都喜欢吃什么菜系,有没有什么忌口?”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以至于虞戈都忘了过问两位统领的喜好。
“啊,这个…平时都是冯师傅做,我也没尝过…”这下可把事务官给问住了,他一时语塞说不上来两位统领的喜好。
“那您说说,两位统领都喜欢重口还是清淡的?”虞戈换了个问法,事务官是行外人,估计连武朝有几道菜系都说不出。
“居中吧…”事务官支支吾吾回了一句。
话音刚落,虞戈便指挥三位公子哥忙活起来。后者娴熟的刀法,让事务官眼睛一亮,心想这少年还是有点功夫的,说不定今天真的可以蒙混过关。
口味居中,虞戈选了京菜,顾名思义就是帝国统治中心京兆郡地区的传统菜系,而京菜之中的永安风味那可是虞戈的招牌菜。
永安风味尤其考验厨师对火候和用油的掌握,咸淡也是居中,属于众口皆爱的菜品。
有三个公子哥帮忙洗菜,节省了虞戈不少时间,不到半个时辰,事务官要求的菜品便一一扩列整齐,装进了食盒里。
事务官一手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回头瞥了一眼虞戈,见后者面色无喜无悲,这才一咬牙出了门。
三位公子哥也各自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蹲坐在地面上,显然是还在为刚才发生的事而后怕。
虞戈知道他他们仨在担心什么,便好言安慰道:“没事儿,真出了事,那责任也在我。”
三人中为首的子明兄,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刚与虞戈对视刹那,又连忙挪开目光,眼神中既有畏惧也有愧疚,更多的则是悔意。
等待总是最折磨人内心的,四人在伙房里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总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虞戈却是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心中暗自嘲弄自己:当个缩头王八有什么不好,非要做出头鸟,这下好了吧,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过事情已经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想通这一点,虞戈缓缓吐出一口闷在胸中许久的浊气,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又过了一会,伙房大门冷不丁的被人踹开,这让本就紧绷着神经的三位公子哥心跳骤然加速,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须臾,面无润色的事务官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虞戈,这才差异的发现,这少年正闭目养神,神态自然给人一种颇为老成的感觉。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事务官,不由对少年刮目相看,心想果然是有些本事的。
虞戈徐徐睁开双眼,见来的人是事务官而不是刽子手,便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证明,那位没有因为菜品不合口而拿了事务官的脑袋。
“大人,怎么样?”虞戈轻声问道。
说实话,他内心还是有些忐忑的,再没有得知结果前,任谁也不能真正放心。
事务官没有立马接话,而是仔细打量了几眼虞戈,随后面露一抹复杂之色,就仿佛碰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虞戈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他本能的抵触来自事务官的目光,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带走小九的红衣少女。
这是看待将死之人的眼神…
好在事务官只是看了片刻,便收回了目光,顿了顿,说:“冷面…咳,瘦统领没说菜的好坏,光说要见一见做菜的厨子。”
瘦统领就是出面冷面修罗的那位,安南边塞中没有人知道这位统领姓什么。当然,估计也没有人敢问更没人敢兴趣,如此俗称也算是保留了对上官的尊敬。
“要见我?”
虞戈一时不知是应该高兴还是倒霉,三位公子哥中倒是有俩人长松了一口气,唯有子明兄在看了虞戈一眼后,便将脑袋垂的更低了。
“对,要见你…”事务官也摸不准那位的意图,只得摆了摆手道:“收拾收拾就走吧…瘦统领的耐心一向有限。”
“好。”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虞戈已经听出了事务官的言下之意。
他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解下围裙后扫了扫衣袖,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干净利落,便跟着事务官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一波三折,总算是平安无事,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虞戈做梦也想不到的。
本想英雄救美,奈何到最后竟成了美女救英雄。虞戈转过身看着满脸无辜的卓姆,轻声责备:“原来你这么厉害,真是骗得我好苦啊。”
卓姆朝着他吐了吐舌头,可虞戈突然一个趔趄,吓得她面色一惊,连忙冲过来将虞戈扶稳。
“你没事吧?”卓姆的关心全都写在了脸上,她认真道歉:“抱歉,不过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修为高不代表能赢,战场上不分输赢,只决生死嘛。
毕竟,人家还是个小女孩嘛。”
虞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少女即便是高出他一个境界的修行者,但在他看来的确是个小女孩。
方才对上独眼龙那样的亡命徒,若不是那把弯刀承载不住双方角力时产生的能量,谁生谁死恐怕真的是一个未知数。
虽然最后表面上看是修为差卓姆一个境界的独眼龙败走了,但虞戈也注意到,即便两名修行者之间差了一个境界,但劣势方却依旧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这也间接刷新了虞戈对于决斗的认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非常适用于决生死的战斗中。
虞戈看了看四周,发现前哨站此时死一般的寂静,身为一名厨子,他隐约从夜风中嗅到了一股腐败的血腥味。
他连忙提议道:“我们赶紧离开这里,保不齐对方还会折回来,暗中给咱们俩下绊子。”
卓姆点了点头,扶着虞戈,俩人一瘸一拐的往出口方向走。
所幸,他们在马窖附近发现了几批战马,虞戈让卓姆挑了最健硕的那一匹。这里距离安南边塞已经很近了,走路大概要半时辰左右,这种爆发力强的战马自然是上上之选。
卓姆扶虞戈上马做好,随后她纵身一跃,跳到虞戈身前主动握起缰绳。
这身法行云流水把虞戈给看愣了,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白天那会,是你控制战马突然停下的吧?”
卓姆扭头看了虞戈一眼,眼神中既有歉意也有幸灾乐祸,面对这么一双颇为灵动的眼睛,虞戈实在是恨不起来,只能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你来控马,我为你举火把照明。”
“好…”卓姆颇为乖巧的点头,驱动战马离开,却突然灵机一动,猛地一抖缰绳,“那还不抱紧我!”
战马突然加速,虞戈险些被甩飞,他本能的抱住少女,默默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临近凌晨卯时,夜幕下,可以看见整个安南边塞灯火通明,宛若一只趴在地上的狰狞巨兽。
城墙上巡逻的兵士衣甲整齐,往来络绎不绝,明显比平时更加严格。
虞戈远远的看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安南边塞应该也收到了护送队伍在回纥境内遇袭的消息,这才连夜加强戒备,以防止被回纥人伺机偷袭。
负责守门的士兵,粗略盘问一遍二人的身份,在听到他是护送队伍的幸存者时,连忙打开城门,并派出一队士兵护送二人面见统领。
说是护送实际上就是变相的押送,毕竟护送的队伍基本上没有其他幸存者,谁也不确定他是不是逃兵,就算给虞戈定个逃兵的罪名,他也是百口莫辩。
这时,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卓姆身上,期望这份功劳应该可以功过相抵,至少不会落人口舌。
胖统领有事还没回来,虞戈和卓姆被临时安排在一间军帐里,看摆设这里应该是一些官员商议军机的地方。
“谢谢你跟我回来。”军帐内,虞戈向卓姆道谢。
卓姆愣了一下,说:“谢我干什么,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如果我贸然回灵虚山,可能在半路上就被截走了。”
方才前哨站的事她仍记忆犹新,虽然她早就感觉到那里有些不对劲,但谁也没有想到,敌人会在前哨站设好陷阱等待他们自投罗网。
如此想来,敌人肯定也会在去往灵虚山的必经之路上设伏,一念及此,卓姆非常庆幸自己听了虞戈的话。
这时,军帐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守门的军士怒斥:“你是谁,军机重地不要乱闯!”
对方说了一连串虞戈听不懂的语言,紧接着,又有一阵刺耳的响声传来,那是刀剑出鞘时才有的声音。
卓姆在听到来人的声音时,脸色一惊,忙用回纥语喊了一句,随后面色焦急的走出军营。
虞戈也跟了过去,只见帐外负责守门的两名军士,正将手中长矛对准一名少年。
少年衣着褴褛身上有多处刀伤,正反手握着一把弯刀,一双鹰眼暗藏寒芒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看向面前的武朝军士。
卓姆隔空喊了一句,又扭过头对虞戈说:“他是和我一起的,肯定是误以为我被你们关押起来了。”
说完,卓姆径直走到少年面前,催促少年收起了弯刀。
她与少年用回纥语说了两句,只言片语中,少年那充满的敌意的目光落在了虞戈身上。
“都是一场误会,他是来找我的!”卓姆朝着两名武朝士兵喊道。
俩人这才收起长矛,面带不屑:“毛都没长齐的异邦小子,耍什么横!”
这时,回纥少年在卓姆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虞戈和两名武朝军士自然听不懂俩人说了。
卓姆听完后面色生变,她抬头看向虞戈,说:“我师尊也在安南边塞,但是…她受了很严重的伤!”
青阳道人竟然也在安南边塞,虞戈得知后也是颇为意外,回纥少年又与卓姆交流了几句,卓姆一一解释给虞戈。
原来,青阳道人出手后那些回纥人马队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但半路突然杀出一名黑衣人,不但杀了回纥少年的三名同伴,还将青阳道人打成重伤。
青阳道人受伤后,依旧与黑衣人苦苦周旋,不惜以折损自身修为根基为代价,成功压制黑衣人并刺了对方一剑,这才成功脱身一路逃回了安南边塞。
而回纥少年也是从事务官口中得知,方才有逃兵回到安南边塞,这才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就是卓姆。
翻译完回纥少年的话,卓姆面带焦急之色,与虞戈说:“他说师尊想见我最后一面,恐怕她…”
卓姆还没说完,那回纥少年便拉住她的手臂,扭头就要离开这里。
“站住!”两名武朝军士自然不能放卓姆离开,二人封死回纥少年的去路,并出声斥责道:“胖统领回来之前,你们俩谁也不能离开!”
见两名武朝军士又一次亮出武器,那回纥少年也立马拉开架势,伸手紧紧的扣住腰间刀柄,一双鹰眼警惕的扫视二人,只要对方动手他就会在第一时间抽出腰中马刀。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卓姆一时慌了神,她拦在双方中间,任凭她用两种语言苦苦相劝,可两方谁也没有让步。
对持是小,万一矛盾升级造成死伤,以两国现在敏感的关系来说,最后倒霉的还是夹在中间的灵虚山。
最后,卓姆只能向虞戈投以求助的眼神:“帮帮我,我必须见师尊一面!”
虞戈深知像青阳道人那种实力的修行者,一出手肯定都是只决生死的杀招。张二狗对他说过,但凡是融元境之上的决斗,一方受伤那肯定不是小事。
真元本就是一种毁灭性的能量,被修行者的真元所伤,轻者震及五脏六腑,重者可能奄奄一息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他连忙来到两名武朝军士的身边,并伸手试图按下俩人的枪杆子。两名军士见状,顿时拉开距离,斥责道:“退后,别动手动脚!你想干什么,莫非也要帮这两个异邦人逃跑!”
“两位大哥,此话严重了!”虞戈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敌意,“您二位应该都是军营老人了,论资历我得尊称您二位为长辈…”
“打住!”其中一名军士抖了抖枪尖,语气不善:“就事论事,别瞎套近乎!”
虞戈连忙摆手道:“没套近乎,就事论事嘛。两位前辈都知道,他们灵虚山的人不归咱们管,平时就连两位统领见了,那也是客客气气的。”
他仍然记得,当日刀疤脸给足了青阳道人面子。这种时候那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要将两尊大神搬出来,即便这俩军士再怎么不讲情理,也得卖几分薄面。
“休要拿统领吓唬人,你不就是想替她二人求情,让我们俩放人嘛!”说话的军士停顿片刻,打量虞戈一眼,冷笑道:“不可能,今天要是放了你们中任何一个,一会胖统领回来,我们俩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俩人是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的不讲情面,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是在军中,只要是违反军纪,无论事大事小那都是要挨板子的。
既然如此,虞戈也只能换一种思路了。他清了清嗓子,陪笑道:“两位前辈,您二位方才也听到了,这小丫头的师傅可能要死了,就想见她最后一面!
试想一下,您二位的父母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
“呸呸呸,怎么说话呢!”另一名军士破口大骂。
“我就打个比喻,得罪了!”虞戈朝他拱了拱手,继续道:“咱们武朝历来讲究忠孝节义,就是天塌了,也是生死的事最重要。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这小丫头的师傅…说句不好听的,可能这会功夫就要咽气了,就想在临终前看她一眼。
万一,我说万一…因为两位前辈不讲情理,导致这丫头没能和她师傅见上最后一面…那这是不是太过残忍了呢?”
武朝人都比较传统,奉行忠孝节义。虽说戍边营大多都是作奸犯科之辈出身,但他们也是人,而亲情可能是让一名罪犯保持人性的最后一块念想了。
果不其然,虞戈刚说完,两名军士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之间都有些为难。
“你别打感情牌,万一出事了,我俩是要掉脑袋的…不行!”
“两位前辈放心,有我在胖统领是不会责怪你们的。”虞戈暗中松了口气,说到这全是成了一半,“一会胖统领来了,我替他说说,保证不会连累你二人!”
“就你,你谁啊!”俩人不屑的打量虞戈一眼,毕竟虞戈只是个少年郎,很难让俩人信服。
“不信啊?”虞戈撸起袖子,故作高深道:“哎,前些日子冯大厨被砍的事你知道吧?
他倒下之后,知道是谁给两位统领做饭不?
并且,因为做的好吃,这人还被点名叫到两位统领面前,然后统领一开心,就封他当场做了贴身扈从。”
“知道,是个少年郎!”一说起这个,两名军士顿时眼睛一亮:“莫非,这人是你?”
虞戈咽了口唾沫,撒谎始终不是他的强项,但他还是强装镇定,说:“不信啊?您二位问问事务官大人,他当时也在场!
晚辈献丑了,正是在下!”
搬出这层关系,两名老兵也应该能放心了,毕竟庙堂之上也是江湖,甚至比江湖更凶险,更讲究人情世故。
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应该明白,应该巴结谁,不应该得罪谁。点明白这层关系,二人应该不会为难虞戈了。
不料,俩人听后并没有因为虞戈受统领的“喜爱”而上前巴结,而是盯着虞戈,问:“后生,听说那天所有官兵的饭菜都是你做的,当真?”
“啊…对,是我做的。”虞戈有些摸不着头脑,本能的点头承认。
二人这才收起长枪,对着虞戈比划了一个大拇指:“好吃,来这鬼地方几十年了,就没吃过一顿像昨天那么好吃的饭!
全营的兄弟都两口称赞呢,我俩怎么也得卖你一次面子!
走吧走吧走吧!胖统领问起来也不打紧,顶多吃两大板子…哎,你还回不回厨房做饭啊,大伙都想你这一口呢!”
虞戈一听也蒙了,但他来不及多想,连忙点头哈腰的应承两句,同时暗中朝着卓姆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离开。
卓姆连忙向回纥少年说了两句,回纥少年听后,又看了虞戈两眼,目光中的敌意倒是削减了不少。
随后,回纥少年便带着卓姆离开了,后者走的匆忙,只得向虞戈说了声“谢谢”。
虞戈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夺门而出直奔石板街的城南衙门,就连酒肆的大门都没空上锁。
击申冤鼓,被京官传上堂,向官老爷口述未婚妻被人抢走的经过。
在虞戈提及对方乘坐印有血朱雀的黑色车轿时,京官老爷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喝道:“大胆!无知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拖下去杖五大棍,给本官叉出去!”
虞戈被赏了五棍子,然后被四名衙役叉了出去,如丢垃圾似的扔到了大街上。
幸亏用刑的衙役见他不过是无知的少年,便没有动真把式,加之他多年来勤快操持酒肆,体能还算不错,比较抗打。
报官无门,还白挨了一顿打,虞戈起身扑了扑衣裳,刚想离开此处,再换东街的衙门试一试。
迎面碰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副担架往这边走,其中一个还朝着虞戈挥手道:“躲一躲,别撞了晦气!”
架子上盖着一层黑布,一只皮肉翻卷的手臂,无力的向下垂落,正随着两名衙役的脚步前后摆动着。
虞戈面色一惊,忙向后躲闪,却不甚踩到了门坎儿,身子一个趔趄,向后跌去。幸得抬架子的老衙役眼疾手快,伸手拉了虞戈一把。
虞戈本想拱手道谢,却见那担架上的黑布突然滑落一半,露出了一张虞戈非常熟悉的脸。
他面露一抹惊悚之色,本能撤向一旁,只见那躺在担架上的,正是昔日卖豆干的五娘!
此时她双眼无神、皮肤枯槁、面如死灰,明显是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老衙役以为虞戈是被吓到了也没有在意,替担架上的尸首盖好黑布,然后抬进了衙门。
虞戈注意到,五娘小腹上有一个小洞,仿佛是被某种极为尖锐的利器刺破的,衣襟被血染成暗红色,光是看着就极为可怖。
而那无力垂落又皮肉翻卷的手臂,更像是被人一刀一刀故意削成这样的。
不但如此,眼力劲细心的虞戈还注意到,那手臂上似乎还残存着一个印记,不是伤口,更像是某种刺青。
好像是…
一片花瓣?
虞戈晃过神来时,人家已经走远了,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感,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不知为何,他本能的感觉到,五娘的死绝非意外,很有可能也跟小九的事有关系…
路上,虞戈挨个向路人打听,有关血色朱雀的事情。不料,路人听了俱对此讳莫如深只字不提,最后还是一个土埋到脖子的老大爷,跟虞戈提了那么一嘴。
原来血朱雀是专门服务女帝的内务府,才能使用的图纹。而四匹马拉车,代表乘车的人地位很高,官阶至少在三品以上,或者在永安城内享有一定尊贵的爵位。
如此一来,那红衣女子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定是在内务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只怪石板街巷子深小,里头的居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为了生计,哪里会有闲心去了解皇宫里的那点事儿。
就连父母官都将虞戈轰了出去,路人也是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他一个小小的酒肆老板,又能做什么呢?
虞戈辗转各大街巷,临近黄昏时,这才发现自己浑浑噩噩之际,又鬼使神差的绕回了酒肆。
酒肆大门依旧敞开着,里头虽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一天的光景,还是丢了不少东西。
虞戈没有心情去清点损失,他瘫坐在靠窗的一张空桌上,心乱如麻,失神的望着窗外天空。
此间正值日头偏西之时,夕阳似火欲沉,将天地间的最后一抹晚霞引燃。一时赤朱丹彤、霞影绚烂,似火更似血。
紧接着,一席比火更鲜红,比血还要刺眼的红衣,映入虞戈的目光。
是那个红衣女子,就是她接小九上了那辆黑色马车。
虞戈长吐一口浊气,从容的看向大步跳进酒肆的红衣少女。此时,他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一点眉目,小九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十年相处,他又怎会看不出,对方与生俱来那刻在骨子里的高贵气质?
即便堕入凡尘,也是不染一尘的白莲。
纵然十年相伴,但两个人之间总有一根无法逾越的线,那条线隔着两个世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切,都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不愿去想罢了。
注意到虞戈失魂落魄的模样,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只是这笑里多少带着几分嘲讽。
“喂,店家!没看见有客吗?”红衣女子入座,却不见虞戈动作,便抬手拍了拍桌面,不满道。
虞戈轻吐一口浊气,稍稍调整心态,遥问:“要来点什么?”
“把你的拿手好菜,还有店里最好的酒,通通给本姑娘呈上来。”
虞戈走进厨房系好围裙,伴随着锅铲敲击声响起,清冷的酒肆终于有了几分烟火气。
听着厨房中传来煎炒烹炸的嘈杂声,红衣女子突然轻声道:“两件事,先说第一件,她不叫小九。”
红衣女子声音很小,可以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虞戈应该是听不见的。可虞戈非但能听见,并且听的十分清楚,他明白,这是对方想让自己听见。
只听红衣女子继续道:“十年前,逆贼林浦起兵造反,意图拥立太子茳澈为帝。
后兵败被杀,而太子茳澈则因为这件事受到牵连,被陛下贬为庶人。
你的未婚妻,就是茳澈的九女儿茳杳,只是昔日太子被女帝流放吴地时,念及茳杳尚幼的缘故,才被秘密留在永安。
这是其一,告知你事情原委,也是茳杳的意思。至于她本人…
这辈子,你大概是没有机会见面了。”
话音刚落,厨房内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顿,虞戈眸光微颤,心中反复默念着茳杳这个名字。
片刻后,厨房中又传来忙碌的声音,红衣女子微微挑眉,继续道:“第二件事,当初宁王离都时,曾自作主张定下一门亲事。
听说还请人拟了一纸婚约,陛下对此很不高兴,要我亲自来收回来。”
话音刚落,小小的四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小菜和一杯清酒。
红衣女子瞥了一眼菜品,见惯了宫里那些大手笔,这种市井小民的吃食,自然入不了她的眼睛。
“这能吃吗,我还是喝酒吧。”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头,拈起酒杯浅尝一口,一频一动都透着几分优雅高贵。
“噗——呸呸呸,什么玩意,酸死人了,就这也拿出来卖,你穷疯啦!”
红衣女子显然未曾料到这酒口味极重,猝不及防间,也顾不得淑女的形象了。
“呵呵,这是小九酿的酒,来店里的人都喝这个。”
注意到虞戈的语气,红衣女子只感觉对方是在故意捉弄自己。
她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角,再次抬头时,那张眉目如画的脸上只剩下了端庄与凝重。
红衣女子朱唇微启,声色微冷:“你不欢迎我?行,那咱们继续说正事!
那一纸婚书,你是亲手交给我,还是我亲自去拿?
你打算自己去死,还是我帮你去死?”
又提及到生死这等活人禁忌之事,虞戈深知,对于内务府这种庞然大物来说,抹去自己的存在就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应该绝望吗?应该臣服吗?应该…去死吗?
想和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有错吗?
“我通通拒绝!”
看着面前这张冷若寒霜的绝世容颜,虞戈毅然道:“如果是小九本人不愿嫁我,那我定会亲手撕了婚约!
我更不会去死,因为我想活着,认真的活着。”
红衣女子突然笑了,娇艳如玫瑰般朱红的唇微微翘起,其中嘲弄的意味更浓。
“活着,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一种奢求。”
她缓缓起身,略显娇嫩的声音不威自怒,凭空生出的压迫感,让面前的虞戈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修行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在这股力量面前,凡人便如蝼蚁一般,就连最起码得反抗都做不到。
“好吧,虽说是不知者无罪,但皇嗣与平民订婚,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难免会有损皇家威仪。
那位会不开心的,她不开心了,我们内务府乃至整个皇宫、整个永安、整个天下…都会遭殃!”
红衣女子冷冷的瞥了虞戈一眼,后者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只感觉这女子的目光,竟比先前那自称是半步上元境的剑客还要犀利。
他突然感觉双膝一软,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缓缓下坠,最终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虞戈想要奋力挣扎,却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的摁住他的肩膀,任凭他用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这股强大的力量。
而这或许只是红衣女子众多手段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你应该知道,何为怀璧其罪。
想和心爱之人好好生活,这没有错,但这人是茳杳,那便只能委屈你去死了。”
话音刚落,虞戈喉间突然泛起一抹苦涩,铁锈般的腥味在口腔中炸开,那是血。
豌豆般大小的汗珠儿滑落脸颊,混合着嘴角垂下的血迹,滴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
染红了地板的滴答声,宛若夺魂摄魄的鬼神,同时折磨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要死了吗?
这是虞戈第二次体验到,什么叫做身不由己的无力感。
女帝、内务府、永安、天下人,这些对于虞戈来说似乎都太过遥远,是只能抬头仰视的存在。
但即便作为一只蝼蚁,他也想好好的活下去,和喜欢的人一起。
脑海中突然浮现小九的面容,只是略显模糊不清,无论虞戈怎么回忆,都无法在脑海中复原对方的相貌。
仿佛一日不见,便已隔三秋,冥冥中隐约在暗示着虞戈,如果在这里匍匐倒下,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虞戈猛地抬头,瞳孔微缩,心跳骤然加快,苍白的面色泛起七分潮红。
紧接着,他一口鲜血喷出,而那股压制他的力量,也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他艰难的站起身,脸上的潮红尽数消退,惨白如纸。
在红衣女子略显诧异的表情下,虞戈艰难开口道:“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没有罪,我想活着,这也没有错。
哪怕她是茳杳,但在我心里,依旧是小九。”
红衣女子微微后撤半步,神色狐疑的重新打量虞戈一眼。她不明白,分明是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真元波动的普通人,究竟是怎么挣脱真元的桎梏。
“好吧,或许你说的对,的确有些东西,能让圣人也无能为力。
但你不要忘记,可能你对她的感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根本不了解她,有些人,即便相处十年,到头来依旧是陌生人。”
最后三个字狠狠地戳中了虞戈的内心。
的确,纵然相处十年,他与她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蝼蚁是配不上凤凰的,且不说无法攀附那金枝玉叶,光是试图靠近,便会被涅火烧成灰烬。
“陛下已经恢复了茳杳皇储的身份,你二人的这段孽缘,该结束了。”
红衣女子缓缓伸出纤纤细手,并指在虞戈面前轻轻一点。
“所以,安心的去吧。”
忽闻轰的一声巨响,然后一切归于死寂。视线中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埋没了原有的轮廓,迎接虞戈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就是死亡吗…
意识沉沦于黑暗之中,虞戈发自内心的拷问自己,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老老实实交还婚书,以头抢地求对方放过自己一命,即便不能免除一死,也起码会落个舒服一点的下场吧?
不,如果这样做了,那我就不是我了。
虞戈并不后悔,哪怕重来一万次,他还是会对红衣少女说:“我不会放弃小九,更不会主动去死!”
倘若为了生存抛弃执念,那便等同于抛弃了自己的灵魂。
选择背叛自己来苟且偷生的人,恐怕已经不能用人来形容了,因为他们的肉体还活着,但心却早就死了。
可自己又算是什么呢?心还活着,但肉身已经被轰成渣了吗?
都已经自身难保了,还在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时间,虞戈不知是应该嘲笑自己心大,该是应该哭诉自己的遭遇。
“喂,小子,你还没死呢,不要胡言乱语一通傻笑了!”
厚重又沙哑的男声炸响在自己耳边,虞戈猛地睁开双眼,却被迎面刺来的朝阳打了个正着。
他本能伸手遮住眼睛,方才感觉到自指尖泛起一抹熟悉的温度,顺着血管一路延伸至心脏,而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逐渐适应周围环境,虞戈缓缓抬头眺望远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声感慨道:“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