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曹明德邓义明的女频言情小说《春江水暖曹明德邓义明》,由网络作家“曹明德”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杨风一路无话,不苟言笑。给人清高又沉闷的距离感。“老板,客人已经到了。”推开包房,杨风向曹明德微微鞠躬再简短汇报,就自觉退了出去。方子文明白,这是在回避。接下来,便是他和曹明德单刀赴会,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交锋时刻。上次见到这位市委常委,还是在邓义明的葬礼上。虽然矮小枯瘦,久居上位凝练的威势却真真切切。有人说,怕官怕的不是人,而是那人的权力。这话欠妥。能把权柄攥在手心的人,又怎会是平凡之辈?就说眼神,锐利又强势,有着教人胆寒被看穿心思的穿透力。霸气或收敛、或释放,千锤百炼的气质才是令人畏惧的根源。官做得越大。这样的特质就越显著。方子文对曹明德的评价则是:一条浑身是刺的毒蛇!独处一室直面交涉,压力非常大。他干脆昂首挺胸,顶住仿佛直击灵魂的...
杨风一路无话,不苟言笑。
给人清高又沉闷的距离感。
“老板,客人已经到了。”
推开包房,杨风向曹明德微微鞠躬再简短汇报,就自觉退了出去。
方子文明白,这是在回避。
接下来,便是他和曹明德单刀赴会,打开天窗说亮话的交锋时刻。
上次见到这位市委常委,还是在邓义明的葬礼上。
虽然矮小枯瘦,久居上位凝练的威势却真真切切。
有人说,怕官怕的不是人,而是那人的权力。
这话欠妥。
能把权柄攥在手心的人,又怎会是平凡之辈?
就说眼神,锐利又强势,有着教人胆寒被看穿心思的穿透力。
霸气或收敛、或释放,千锤百炼的气质才是令人畏惧的根源。
官做得越大。
这样的特质就越显著。
方子文对曹明德的评价则是:一条浑身是刺的毒蛇!独处一室直面交涉,压力非常大。
他干脆昂首挺胸,顶住仿佛直击灵魂的审视,不卑不亢地走到对方身旁,主动递出手。
“属下对常委仰慕已久,今日受邀,不胜荣幸!”
话说得得体,也在强调是你主动找我,为后继谈判造势,反倒赢得曹明德赞赏的目光。
“哈哈!”
收敛气势,开怀一笑,曹明德颇豪爽地握住方子文的手,暗暗使力捏了捏。
“我也是慕名已久,不错,是个人才!坐坐坐!”
方子文压力锐减,却不敢松懈,“常委,您请!”
恰时。
敲门声响了三响,不徐不疾。
随之,杨风推开门遥遥请示。
“老板,侯总求见。”
“哦?”
曹明德故作不满,瞥了眼方子文,才不耐烦道:“告诉他,只有三分钟!”
方子文听得眉头一挑。
若不想被打扰,秘书就拦下了,还需多此一举来请示?
只怕这侯总早就来过,偏偏等到自己登场才愿意接见。
是彰显实力的套路吗?
霎时,精神抖擞的中年商人被杨风让进来,神色和举止都极度恭敬。
方子文一眼就瞥见,这位侯总抱着箱飞天茅台,好家伙,三万多呢!
杨风再次退了出去,还顺手捎带好房门。
这个细节,引起侯小春对方子文的关注。
他当然能看出,曹明德今晚是在宴请眼前的年轻人,连秘书都无福作陪,这个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
“子文,我为你介绍。”
曹明德拍了拍方子文的肩膀,举止亲昵,“这位是侯小春侯总,咱们东江的商界大鳄。小春地产知道吧?凡是带个春字的,都是侯总开发的楼盘。”
顿时。
方子文脑海中浮现起郁芊芊的倩影。
心上人就在春临苑工作,巧了,这会儿竟见到郁芊芊的老板。
又听。
曹明德对侯小春介绍道:“方子文,公门后起之秀,才思敏捷、未来可期。对了,他目前在市住建局,少不了要和侯总打交道,多多支持工作啊!”
“一定!一定!”
侯小春在东江也算号人物,面对曹明德却只有点头哈腰的份。
这就是钱和权的差别!
他向方子文双手呈上名片,又主动去握手,“领导,幸会!”
在侯小春看来。
能被市委组织部长直言未来可期,自然已进入被提拔的序列,绝对是政治投资的上佳人选。
曹明德没具体介绍方子文的职务,说明还在起步前,璞玉尚未雕琢,正是投资的最佳阶段。
巴结当局,只能获利半生。
投资未来,才是福泽后代。
于是,这位心思缜密的地产商从箱子里取出瓶茅台,拧开斟酒。
先敬曹明德。
再敬方子文。
又打了个总结,举杯同饮。
侯小春深深看了眼方子文,笑说找机会好好亲近,便告辞离开。
人走了。
那箱茅台却留在了包间。
算算时间,刚好三分钟。
…
“被巴结的感觉如何?”
曹明德虚按手掌,示意就座。方子文挤出勉强的笑容,没有作答。
这句问话所求的并非答案,而是在强调,多多去体会权势的优越。
“早上的事我知道了。”
曹明德拄起双肘,支着下巴,全然不提救命之恩,“想必,你还在气头上吧?我有个提议,你要不要听听?”
“谢谢常委指点,属下洗耳恭听。”
方子文连忙起身,为曹明德斟满酒。
“辞退令…我暂时押着,王磊的晋升申请,我也没签字。你比他优秀太多,住建局要提拔副科,非你莫属。”
“常委过奖了!”
方子文心头大喜。
却听。
曹明德继续说道:“住建系统始终不是我的地盘,当初,撤掉赵如龙、扶植邓义明,我只是适逢其会签个字,送个顺水人情罢了。”
说着,他扭头看向方子文,目光灼灼,“不过,以后你就是我曹明德的人,谁想动你都得掂量掂量,那个王磊就杀鸡儆猴开除吧!”
这番话…
比五十三度的茅台还上头。
仅仅组织部长一句话,他和王磊的命运就将逆转。
脑补春风得意,敌人却垂头丧气,打脸不要太爽!
然而。
方子文却面色一滞。
沉默了!
也犹豫了!
须知良禽择木而栖。
曹明德断然非良木。
提拔副科尽管诱人,理智却提醒他,对方的条件是要将他收入麾下,跟着这样的领导,岂不是与参公的初衷背道而驰?
不管操纵强拆案的高层大佬是不是曹明德,就凭他审查官员不讲原则、通奸人妻纵欲荒诞,就已和方子文不是一路人。
本打算敬酒的手僵在半空,方子文强忍诱惑,痛下决心,委婉道:“感谢常委的厚爱,只是…属下有心离开住建局。”
“哦?”
曹明德眉梢一挑,哪还听不出弦外之音。
他愠怒暗骂不识好歹,却没流露于表色。
一来,睡棺材那件事,方子文总归是个隐患,要么拉拢己用,要么无情毁掉,才算封口无忧。
二来,他的确起了爱才之意。此子聪慧机智,颇有胆色,还仪表堂堂,将来必能派上大用场。
“待得不开心就换个环境,能理解。”
曹明德不但没动怒,反而还加重注码。
“杨风你见过了,书呆子!跟我五年,论谈吐、讲能力,远不如你。却胜在有悟性,珍惜机遇、对我忠心。年底就要下去挂职副县长了,也算修成正果。”
曹明德顿了顿,再次发出更诱人的邀请,“到时,你就来我身边当秘书吧。还是副科待遇,实权和地位却更高,考虑好,这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捷径呀!”
句句在理。
字字勾人。
任何人面对这么好的机会,只会抢破头。
拒绝?十个人评理,九个都要骂句傻叉。
人各有志,方子文却硬着头皮再次婉拒。
“属下散漫惯了,恐辜负领导的错爱!”
顿时。
曹明德终于流露出不满和羞恼。
接二连三不识抬举,佛都有火!
方子文赶忙站起,双手举杯,希望对方伸手不打笑脸人。
“常委,属下只想保住编制,并无非分之想,请谅解!”
曹明德端端坐着。
没拿酒杯。
不受此敬。
他定定注视方子文良久,万般思绪从眼底滑过。这位城府极深的大人物,终于在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面前有了表情上的破绽。
“两道申请,我会再押一周!”
短短一句,曹明德抬眼瞟向天花板,不再理会方子文。方子文却明白,对方下了逐客令,也下了为期一周的通牒,逼他考虑。
若不改变主意,说不得曹明德就会恩将仇报对付他。
毕竟,拒绝上位者礼贤下士的招徕,本就是种忤逆。
底牌要不要抛出来?
还不是时候!
先看看省纪委的动作吧!一周后再做盘算,现在就和曹明德摆明车马,反而仓促不妥。
于是。
方子文只好咽下尴尬,不落气度,仰头喝干杯中苦涩,“多谢常委款待,属下告辞。”
来时热情,去时冷场。
门外,杨风见方子文这么快就出来了,不禁面露诧异。
方子文朝他善意微笑。
望着这位俊朗后辈离去的背影,杨风颇有些茫然费解。
…
“哎!狗屁的鸿门宴,又多得罪一个人,还是大佬!”
方子文意兴阑珊,却不后悔。
官途有别,道不同不相为谋。
顺着实木楼梯下到二楼,忽然瞥见楼外夜景,霓虹璀璨、大江壮阔。
不禁心血来潮移步窗边,点上一支烟,眺望夜幕下的东江平心静气。
片刻后。
刚转身想在走廊找个地方处理烟头,某个包间的房门轰然被拉开,一道熟悉的倩影跃入眼帘。
白衬衣、包臀裙、高马尾。
眼前人,已换上了高跟鞋。
郁芊芊!
正是下午初识便一见钟情的心上人。
方子文还以为眼花,想起侯小春也在得月楼吃饭,那么,在这里碰到他的员工当然不意外了。
只是…
此刻的郁芊芊花容失色、面泛酡红,眼里满是惊恐和慌张。
正当方子文要开口招呼,却见房里伸出一只满是刺青的手。
一把揪住马尾辫。
粗暴地,硬生生把郁芊芊拽了回去。
不好!美人有难!
能喝冰的?!
好强烈的暗示,几乎把郁芊芊只求一醉的心声赤裸裸倒在方子文心坎上。
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个男人都懂!
可两日接触,郁芊芊显然是那种清纯内敛的......
郁芊芊深呼吸镇定心绪,又撤掉副碗筷,才匆匆去开门。
陈俊生的母亲叫何莲,刚进门就表示,今晚要住在这里。
却见桌上三菜一汤,相比独居,略显丰盛。
“芊芊......
“子文哥!”
刚挂断杨风的电话,海燕就追了出来。
“都怪我,没想到主任会那么过分。”
海燕满脸愧疚。
好心办了坏事,方子文遭受的对待越不公平,她就越自责。
“燕子,不怪你,你也是为我着想。”
“可是…”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方子文一米八四的大高个,探手揉了揉娇小海燕的脑袋,就像在疼爱年幼的妹妹。
手中有曹明德的把柄,自然胸有成竹,“我不会被开除的,大不了调离住建局。”
听到这话,海燕的愁眉稍稍舒展一些。
“调去哪?”
方子文苦笑着摇摇头,“还不知道。”
“不管你去哪,我都跟你去!才不想和那些小人待在一起,特别是主任,比王磊还贱格。”
后辈表明心迹追随。
无异于真挚的鼓舞。
他自幼缺少母慈父爱,不禁真心拿海燕当妹妹看待,宠溺点头,“好,我去哪都带着你。”
明知只是相互宽慰,海燕也展颜巧笑。
“子文哥,加油喔!”
“加油!”
方子文重重点头,“你也快回去吧,别耽误了工作。若是听到关于我的非议,不要和他们争执,免得被他们迁怒。”
望着方子文转身离去的背影,挺拔却落寞。海燕明亮的美眸盈光流转,她没回办公室,而是朝后楼偏僻的小巷走去。
那里停着辆精致小巧的跑车,保时捷718,约莫七十来万。
没人知道这辆车是她的,如同没人知道她深厚的官场背景。
连住建局得到的人事档案中,也没记录她的家庭状况,所有人都认为她只是平凡女孩。
为人低调,不代表就要舍弃爱车,海燕每天上下班都把车停在这条小巷,再步行来回。
坐进车里。
拨打电话。
小脸气鼓鼓的,恢复高门小姐的娇蛮任性。
“爸,我不开心!小小正科也敢对我凶…”
“…才不是正常说教,分明是他欺负我…”
“…对了,您老是忙,平日在家都很少见到你,有件事得和你细细说道,就现在吧…”
…
反正已经被停职,方子文索性把重新租房的事先搞定。
御营坝。
东江市区最大的生活住宅区,房源倒是不少。
与主干道一江之隔,交通便利,离单位也近。
一连跑了几家中介,总觉得推荐的都不是特别合心意。
晃眼。
午前。
方子文决定先祭祭五脏庙,下午再转转小区。
胖墩快餐。
网评不错。
回锅肉盖浇饭,味美量足,价格也特别实惠。
“老板娘,饭菜挺好,又便宜。等我搬来这片儿,天天上你家。”
“敢情好,欢迎欢迎!”
“可房子不好找,上午问了几家都不靠谱,要么就是偏僻老旧。”
方子文话锋一转,向老板娘打听起来。
对方承了赞美,也想多个常客,便喜笑颜开告知有个好房源,又谨慎问他是做什么的。
得知他是公务员,再看他俊逸清爽、谈吐沉稳,不是邋遢歪邪之辈,这才放下心推荐。
“我有位熟客是个姑娘家,斯文干净、人美心善。前几日,听她说想把房子租出去。”
斯文干净?
人美心善?
明明在问房子,怎么说的都是房东的个人情况?
又听老板娘继续道:“她一会儿要过来吃饭,我介绍你俩认识,你们年轻人自己聊。”
方子文莞尔一笑,瞧这话说得,咋楞个像相亲?
“谢啦!要是成了,给您封个大红包。”
“别客气,动动嘴皮介绍租房,又不是撮合对象,要啥红包?你能常来光顾就行了。”
健谈的老板娘一调侃,倒弄得方子文哭笑不得。
店里开着空调,方子文便打了声招呼,先去门外抽支饭后烟,等待老板娘说的女房东。
人要是装着心事,就不能闲着。
长长晕了两口,烦恼涌上心头。
远的,也不知省纪委收没收到检举信,会不会重视,啥时候行动?
近的,把柄是个烫手山芋,真不愿走到拿视频要挟曹明德那一步。
如同玩火,搞不好会自焚。
恰时。
一道奔跑的倩影映入眼帘。
方子文目光一凝,心跟着漏半拍,烦恼也抛之脑后。
白衬衣。
包臀裙。
一袭白领丽人装,将丰润纤细两相宜,又充满活力的窈窕衬托得淋漓尽致。
胸脯随着步伐的节奏有力跳动,尽显挺拔,牵动着方子文的心跳渐渐同步。
尤其,盈盈一握的蜂腰下。
夸张的翘臀曲线跌宕入魂。
五官精致脱俗,淡妆盖不住清丽、眉眼书画着诗情,让人不由得随着她的神色想要猜度美人心思。
许是方便跑步,换上了白色运动鞋。不禁好奇也期待,若是换回高跟鞋,该是怎样一番熟女风韵。
活泼跃动的高马尾更是点睛之笔。
奇迹般,令清纯与妩媚和谐一体。
方子文心动了!
目不转睛,一见钟情。
她不是没见识过美女。
如前女友童家丽,可谓颠倒众生的妖娆。
又说小跟班海燕,也是小家碧玉般灵秀。
但!
越跑越近的女子却不同。
勾起他抱憾一生的追思。
在方子文的记忆中,母亲就是张泛黄的照片,不曾亲近,唯有思念。
女子无论身形气质,和母亲实在太像了,如何不教方子文心乱如麻?
哗啦!
女子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拉开推拉门,扭着浑圆翘臀迈进快餐店。
“张婶,快点!中午要加班,就二十分钟时间,麻烦您帮我打包。”
“嘶!”
烟头烫到手,方子文才痴痴地收回目光。
心忖,难道她就是老板娘说的未来房东?
旋即。
自嘲哪有这么巧?是自己太过期待,才会这样认为。
哪曾想,推拉门再次打开,老板娘也探出半个身子。
“她来了,你快进来!”
得嘞!还真是心想事成。
…
趁着等餐的间隙,老板娘为两人作了介绍。
女子叫郁芊芊,是附近楼盘春临苑的销售。
得小字知雅意,方子文脱口赞道:“美哉国乎,郁郁芊芊,好名字!”
“哇!很少有人知道我名字的出处,《列子》很冷僻,郁姓也少见。”
一句话让郁芊芊对他好感大生,所以说,饱读诗书是有用的!
郁芊芊继续道:“听张婶说,你是公务员,想租我的房子?”
方子文点点头,“我在住建局上班。”
“你几个人?”
“就我自己。”既然话都说到这了,又补充道:“我单身。”
“哦!”
郁芊芊瞥了眼厨房,见午餐正在打包,便长话短说,“幸福小区知道吧,虽然有些年头,但环境和物业都不错。我家两室一厅,在三楼,没电梯没关系吧?”
方子文摇摇头,表示年轻不计较。
“跟你合租吗?会不会不方便?”
嘴上虽这样说,心里还是蛮期待。
却见郁芊芊俏脸微红,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是整租!”
“哦!”
方子文尴尬侧过头,轻咳两声掩饰失礼,也泛起些小失落。
“咱们这片同类型的出租房都是月租八百起,我家的条件肯定最优越。空调、冰箱、宽带、天然气都齐全,就收你八百,付一押三、按月交租,你看行吗?”
“没问题!”
以后每月能见到郁芊芊一次,方子文当然没问题了。
恰时。
郁芊芊的午餐也打包好了,自然要赶着回单位加班。
“我五点半就下班了,你看到时能不能抽个空,我先带你去看看房。”
不凑巧!
曹明德约了下午六点,左右难全,只能轻重分缓急。
方子文说,“今晚正好有事,这样,我明天去售楼部接你,方便吗?”
“那就劳驾你了。”
说完,郁芊芊和方子文交换了手机号,便匆匆离开。
门口。
方子文望着那道蓦然闯进心扉的倩丽背影,直到消失在街角。
枯死的心再次焕发生机,情窦萌芽,对爱情恢复了憧憬向往…
…
既然已选好房东,就不用再去别的地方瞎打听了。
索性回家整理收拾,稍后,着急搬家也不慌不忙。
五点五十。
方子文掐好时间,打车来到赴约的地点。
得月楼。
取近水楼台先得月之意。
坐落在富乐半山,俯瞰涪江,静谧清幽。
刚到大厅,一位清瘦干练的青年便迎了上来,扶了扶眼镜,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杨风,是曹部长的秘书。”
方子文礼貌浅笑,也伸手握了上去,心中却生出诧异。
竟安排秘书恭候迎客,还被一眼认出。曹明德不但功课做足,把自己查了个底儿掉,更释放出礼贤下士的信号。
不由得就更好奇了,曹明德的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只说和的话…”
方子文顿了顿,“小豪还是要和刘欣然分手啊!”
他换了个角度剖析问题,也是钱小豪最大的心结。
就在钱小豪眼巴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期待他无所不能时,他问道:“小豪,可要我为你提亲?”
“啊?真的?”
别说钱小豪满眼激动,连知根知底的侯小春也面露错愕,在他的印象里,方子文可不是说大话的人。
果然。
话锋一转。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刘欣然考上了哪所大学?”
“天华大学。”
“好家伙,还是我学妹!你也得考进去,看紧她别被抢走了,等你毕业以后,我去提亲也有面子。”
轻描淡写就把当下的请求推辞到若干年后,神他妈太极外加画大饼,听得侯小春暗暗腹诽:还真是当官的料!
而方子文本人,就要想得复杂些。
五年后,谁说得清?万一钱小豪一直考不上呢?就算考上了,刘欣然却移情别恋了呢?如果到时条件都成熟…
他也该到了能对县长施压的层次。
拜师孟知舟以后,他有这个信心!
至于眼下,只要钱家人在玉米骗局这件事上帮忙立功,再奏请孟知舟,市委秘书长打声招呼,县长还敢乱动?
…
以退为进的拖延计,把钱小豪唬得一愣一愣的。
席间频频敬酒,硬生生给自己灌下去半箱可乐。
开车到了峰回镇的集市,还止不住地打着饱嗝。
“子文哥,啊嗝…”
钱小豪捏了捏喉咙。
讪笑道:“你是侯叔叔的表弟,侯叔叔和我爸是一辈的,我又管你叫哥,我跟我爸这辈分…”
“小豪,太二的话,可考不上天华啊!”
此刻,方子文已换上侯小春为他准备的衣服,夏威夷衫、沙滩裤、人字拖,就差拿截甘蔗了。
骚包至极!
侯小春还为他带来了几副中药,就放在钱小豪这辆奔驰E300的后座上。
两人已在峰回镇集市观察好一阵,对面就是低价抛售玉米的临时摊位。
方子文心忖,是时候了。
便冲着钱小豪呵了口气,“咋样,酒味浓不?”
钱小豪一脸嫌弃地摆摆手,“老远都能闻到。”
“行!出发。”
说罢。
方子文把墨镜架在额上,又将一个满是logo花纹的LV长条钱夹夹在咯吱窝里。
下车后,抖抖花里胡哨的宽松衬衣,拽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朝对面摊位走去。
好个暴发户!
竟一秒入戏。
跟在身后充当司机兼跟班的钱小豪,笑觉拜大哥拜到宝了。
…
摊位前。
“这么便宜?真假?”
方子文踢了踢装着样品玉米的编织口袋,满脸不信和不屑,吸了吸鼻子,又卡了卡喉咙,当街吐了口万年老痰。
没素质!
相当没素质!
被他刻画得入木三分。
守摊的骗子是两个中年男人,模样挺老实,颇具欺骗性。
见他这等造型、谈吐和举止,一时吃不准,“你要买?”
“那不废话嘛!”
“你是镇上的农民?”
“我农你妹!”仿佛农民很掉价,搞得没面子,方子文完美演绎了高傲、粗鄙又易怒的神经质,作势就要打架。
钱小豪连忙上前搂住他的腰,劝道:“经理,冷静!冷静!”
“他妈的,俩逼崽子会说话吗?”
方子文依旧不依不饶地骂骂咧咧,好歹是被钱小豪给劝住了。
“经理您息怒,我跟他们说去。”
钱小豪低声下气地安抚一通,才走到骗子跟前,指了指对面的奔驰轿车,“咋没点眼水?”
说着,还拿出盒硬中华,给两人都散了一支,趁势问道:“四毛挺便宜啊,你们有多少?”
俩骗子对视一眼,玉米只能卖给当地农民,如果卖其他人,不想亏本就得穿帮。
可越是心里有鬼,就越不敢惹事。这经理就是条疯狗,再拒绝不得连摊都掀咯?
只好硬着头皮问,“你们要多少?”
钱小豪比出个剪刀手,用力晃了晃。
“两千斤?”
“看不起谁呢?两千万斤!”
“啥?我们可没有那么多。”
钱小豪却神神秘秘地凑近两人低声道:“没那么多可以去收啊,也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
他又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只要你有胆做,入账几百万轻轻松松。有兴趣,咱可以细说。”
有句古话叫做,欺人者,人恒欺之。
被骗是因为贪婪,骗人还是因为贪婪。只要心中有贪念,骗子又何尝不是更容易上当的潜在目标?
钱小豪一句轻轻松松几百万,勾起了俩骗子的兴趣,本着听听也无妨的心态,跟着上了奔驰轿车。
关好门窗。
打开空调。
钱小豪才正式介绍了方子文的身份。
千禧魔芋精粉厂采购经理,方大富。
“前不久,厂里接了代加工的单子,玉米掺和魔芋的营养复合粉。需要进购大量玉米作为原材料,这是挣钱的好机会。方经理跑了趟安平镇,把市价炒到八毛,对比五毛的行情价,转手就是三百万的差价利润啊!昨天,听说峰回镇有人以四毛抛售,好处不得涨到四百万?这不,今儿就带着我来了。”
后座上。
俩骗子听懂了。
敢情,这方经理也是骗子,不同的是,专拿自己人下手!真黑!
俩骗子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浓浓的兴趣,也有几个疑惑。
“行情价摆在那儿,这都快翻倍了,老板又不是傻子,能收?”
方子文早就料到对方会这样问,也为钱小豪准备好措辞。
“咱们县十五个乡镇,关内十二乡都种的红薯和土豆。关外,除了县城常乐镇,就只有安平、峰回两镇种玉米,说来也怪,峰回镇的农民遇到了骗子,搞得颗粒无收。县内玉米资源紧缺啊!代加工合同又有交付时限,逾期就得巨额赔偿。逼急了,是愿意多花几百万买玉米?还是愿意赔出去几千万?”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剧本都和玉米骗局的剧本别无二致。
俩骗子心想,这门道,我熟啊!自然大大认同这套说辞。
“等等!”
稍微机灵点的骗子皱了皱眉,“安平镇被炒起来了,厂里可以去其他县,甚至外市、外省去买呀,算上运费这些也用不了八毛那么贵吧?”
钱小豪挠挠眉,倒是对答如流,“远了来不及嘛!还得去考察、砍价、验货,算下来都差不多。关键是,总不能让方经理白忙活一场吧?”
恰时。
一直没吭声的方子文往后座扔去两包烟,趁热打铁,“咱们是不打不相识,交个朋友,一起发财!你们按行情五毛收,我让厂里给你们八毛结,完事分你们五十万,如何?”
“不行!至少也得五五分,一边一百五十万!”
“给你长脸了是吧?他妈的都给你,好不好?”
方子文登时就摆出副市井流氓般的支棱挑衅,满口脏话。
稍微理智些的骗子一把拦住就要怒怼的同伙,沉声说道:
“我们得回去商量商量,留个电话,明天给你准信。”
钱小豪赶紧充当和事佬,“都消消气,和气生财嘛!”
俩骗子记下钱小豪的手机号码,再看看手里的硬中华,心忖:对方是真想拿他们当枪使。滴溜着双眼显然动了心,甚至,下车后便急急忙忙收了摊,应该是找同伙商量去了。
“子文哥,他们会上钩吗?”
“哼!都还我价了,一百五十万,你说呢?”
“我刚才的演技能打几分?”
“值得表扬!不过,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说着,方子文放下座椅,把一身花里胡哨换得庄重整洁。钱小豪也发动轿车,左弯右拐,驶进了峰回镇政府。
带上药包,方子文也没询问,本着体制内对科室布局的熟悉,独身一人直接找到苏俊的办公室,敲开了房门。
来到峰回镇的第三天,他终于见到此行任务的目标。
中等身材、长相一般,就是愁眉苦脸的,气场冷漠。
“你是?”
“苏镇长,你好!小姓方,周六给你打过电话,还有印象吗?”
方子文满脸恭敬地走到办公桌前,又鞠着躬,递过去一支华子。
苏俊没接,只是棱棱眉打量着他。一照面就被打了个手软,方子文只好赔着笑把烟放桌上。
“找我有什么事?”
“这几天正好在贵镇出差,出发前,受人托付,说是来到这里一定代他向苏镇长问声好。”
顿了顿。
方子文挤出一脸讨好的笑,眼睛都快眯成条缝,“鄙人也想和苏镇长交个朋友。”
“谁介绍你来的?”
苏俊端起茶杯吹了吹,也没叫方子文入座,并没有给机会交朋友久聊片刻的意思。
哪曾想。
当他听到方子文道出的人名时,气得差点没把茶杯摔个稀碎。
“是姜副书记,有幸敬过他一杯酒。”
这不是当面揭别人疮疤嘛!苏俊此刻的心理阴影面积非常大。
“你出去!”
“啊?”
“滚!”
“苏镇长,你这是…”
苏俊还真把茶杯砸在地上,“我叫你他妈的,立马给我滚!”
两女交颈相拥,凑到对方耳畔悠悠撩舌,舔舐着精致的耳垂。
又对乳相撞,厮磨间,嫣嫣红豆相互摩擦着,令人热血沸腾。
腰肢盈盈一握,也异常灵活,错觉相互绞缠着,好似刚化作......
带牟婉仪回城,的确很不方便。
一来,结束九川之行,意味着夺爱郁芊芊将进入白热化阶段。身边伴着位风韵正浓的少妇,就怕郁芊芊要吃醋多想。
二来,是赵如龙告诫的,牟婉仪身份敏感,带进城免不了吃个饭逛个街的太招摇。就怕被熟人撞见,惹出什么绯闻。
却不知。
桃林乡那夜,两人已激烈大战了三百回合,甚至,他还是牟婉仪的第一个男人。
食髓知味,加之后来几天再没见到方子文,辗转难眠的牟婉仪竟因思念生爱意。
是的!
你没听错!
刚生过孩子的已婚少妇,竟从未被男人碰过,被方子文稀里糊涂要去了第一次。
何以如此离奇?
日后自有分晓。
随着客车驶进东江客运站,方子文下车换乘出租,心思也完全放回到未来仕途。
…
周日。
上午十点,方子文直接去了市委大院,向孟知舟当面汇报。
工作为重,优先处理,剩下小半天才能安心料理感情私事。
实则。
孟知舟见他风尘仆仆,也对他第一时间回复师命表示赞许。
九川任务提前完成,无异于交给孟知舟一份超满意的答卷。
不但得到最终认可,更是超出了寄望的预期。
自然对他好得没话说,比前几次登门还亲切。
“子文,明天上午九点整,你就是市委督查室的主任了。再不用孤军奋战,转而带兵打仗,准备好了吗?”
这算作嘉奖?还是栽培?又或两者都有?
方子文没想到,收获的回报竟如此厚重。
正科级!
基层人多,干部名额形同僧多粥少,要知道,大部分公务员终其一生都没能评上副科,故而,就有了谈虎色变的「副科病」。
方子文仅仅参公三年,本以为要被排挤出公门队伍。哪曾想,不但峰回路转被秘密转入市委提拔副科,还更进一步坐正正科。
可谓三级连跳。
下细想。
改变他人生的,有明暗两条线。
明线是自己争取的,便是豁出去寄送省纪委的实名检举信,只不过,实在受不了宋君瑜看不起人的傲娇。
这时候,另一条线来了,还是市委秘书长亲自找过来要收他为徒,虽然师徒俩利益一致,却也深感突兀。
总觉得背后有人使力才是关键。
是谁?
他没头绪。
孟知舟不提,他也不好问。总之不是坏事,不如静观其变,或许不久的将来,这条暗线就会浮出水面。
但对于只挂了七天光杆司令虚职,没拉过班子,没搞过团队,毫无管理经验的他而言,难免有些紧张。
却是把这份心虚暗暗嚼碎吞下,表情上仍保持着镇定和自信,不愿被恩师看低。
“老师,我现在就跃跃欲试!”
“很好!”
孟知舟递来份名单,“明早早点去人事科,开个好头。这是为你挑选的班底。”
接过细看。
方子文的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一女三男。
从不同部门借调过来,原部门的领导评语差得几乎要跳起来骂娘了。这些人似乎和他一样,都曾不得志、被排挤。
既是恩师推荐,必有可取之处。孟知舟还对这些人的能力重新做了批注,附上相关事件的简报,看得出全是刺头。
“不大好管呐!”
方子文摇头苦笑。
对这一女三男而言,案子办好了,就有机会留在市委,升迁之路也更开阔,如同从废墟被拯救的逆天机遇。
可对于方子文,“老师,这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要么不当官,当官就带最难带的班,开局地狱难度。”
却听。
孟知舟呷了口茶,施施然道:“怕困难,可不叫做好准备。”
“一来,温顺使人安于现状,缺乏冒险精神,对扳倒权贵提不起热情,甚至还会打退堂鼓,不好用!”
“二来,这些人一没舅舅疼二没姥姥爱,就没派系利益牵扯,也不虞监守自盗、走漏风声,信得过!”
“最重要的,我刚才说了,这是送给你的班底,将来还要被你继续用下去。他们都在基层吃过被打压的苦,与你有共鸣,更容易和你走到一起拧成一股绳,这是捡着便宜了!”
话是越听越有道理。
现实?还得明天和新下属们见了面再说。
大小都是个领导了,不禁有些恍若隔世。
遥想过去,有赵如龙照拂,还是难逃被其他局领导针对。赵如龙被贬官后,打压就来得更加肆无忌惮,唯有海燕这个新人丫头支持他、鼓励他,陪他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
想起曾对海燕的承诺,无论去哪都要带着对方。
也不舍得丢下海燕在烂到根的住建局孤独飘摇。
便请求道:“老师,我还想再加个人!”
“谁?”
“她叫海燕,我在住建局带过的新人。”
“女的?”
方子文点点头。
孟知舟倏然敛起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淡淡问道:“和你很亲近?”
方子文心头一突,知晓老师是误会了,以为自己和海燕有私情想搞裙带。
“这位女同志文笔不错,人机灵、心也细。我接手新团队,总该有个能完全信任的人帮我反馈下属们的想法吧?”
这番解释倒不卑不亢,主要突出海燕的优点。至于孟知舟的怀疑,最后一笔带过反而更妙,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至于我和她的关系,的确走得近,却是兄妹那种。”
“是这样啊!”
孟知舟低头喝茶,以掩饰快要憋不住的笑意,重拾镇定才抬眼淡淡道:“你是督查室主任,用什么人你说了算!”
“谢谢老师!”
方子文心忖,有师父疼爱就是爽快。继而又想趁热打铁,顺带请老师也为赵如龙打点。
他从包里拿出捆捆好的竹筒,共七截,双手奉送给孟知舟,“这是我带回来的礼物。”
“哦?还有时间去采购?”
“没有没有!”
方子文连忙解释。
“抽空去拜访了老大哥,就是以前的住建局长赵如龙,他现在境况不太好。这些竹筒干酒是他那边的特产,给我准备了一些,不算贵重却十分有心。”
孟知舟抓起竹筒在手里掂了掂,“正好,中午就喝你带来的竹筒酒。赵如龙这人我有耳闻,能力不错却生不逢时,听得出你想帮他,要我调他回来?”
方子文闻言大喜,忙不迭点头。
却听。
孟知舟说道:“还不是时候。”
方子文不解,刚想问,又听孟知舟说道:“我运作运作,先提拔他担任九川县水利局长吧。别多问,问就是另有用处!”
一句话,让方子文哽在喉间的问题都只能生生吞回肚里。
从孟知舟稍微透露的口风不难悟到,老师正在谋划一盘很大的棋局。想推敲,却是一头雾水,固然他现在还没资格窥探。
好在,赵如龙能当个正科级的局壹把手,也算进步,是种安慰和补偿,不用窝在乡里郁郁寡欢,方子文便没再追问下去。
这时。
孟知舟才把话题转移回正题上。
“苏俊告诉你,姜云生收受贿赂的手法,是一家开设在江畔的红酒庄,并以此从事洗钱活动?”
“是的。”
方子文回答道:“据苏俊提供的线索,早年间,姜云生有个情妇,脑子好用,那是相当了得…”
姜云生的情妇叫魏嘉怡,聪慧又漂亮,还在念大学,就被刚当上专职副书记的姜云生勾搭到手。
此女也是个人才。
费尽心思怀上了姜云生的孩子。
一不吵,二不闹。
而是私下里找上了姜云生的妻子,心平气和地谈了一场。
一来二往,居然成了闺蜜,和姜云生女儿的关系也很好。
魏嘉怡登堂入室那天,可把姜云生吓出一身冷汗。她却说,跟医生打听过,肚里的孩子是男丁。
她不求名分,只求情分,年纪轻轻也想实现自我价值:为姜云生生儿子,并帮他管理灰色资产。
“利用红酒庄洗钱就是魏嘉怡全盘计划的。先让姜云生在法国卖下葡萄园,把妻女和私生子都送过去打理酒厂。魏嘉怡则坐镇东江的红酒直营店,具体操作是…”
恰时。
保姆张婶走过来打断了方子文的叙述。
“秘书长、方先生,午饭已做好了。”
“这么早?”
孟知舟解释道:“你师母陪她外甥女逛街去了,家里就咱们三人。寻思你出差回来还有私事要忙,索性早点吃饭,下午的时间也宽裕些。走吧,咱们边吃边聊。”
…
方子文离开市委大院,已近午后一点。
出租车上,望着窗外的街道,心里还回响着孟知舟那句打气的话,“只要你在剩下二十天里搞定姜云生,督查室行事无须顾忌,就算捅破天,我都给你兜下来!”
要说,督查督查,不就是搞大事的嘛。
这句话无异于尚方宝剑。
带给方子文信心和雄心。
幸福小区。
他事先没通知皇甫正和郁芊芊,特别是郁芊芊,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岂料。
当方子文走进单元楼,再爬上楼梯时,却迎面撞上一个大大的惊悚。
家里出事了!
“主任!”
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呼唤。
方子文转过身,见彭大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顿时心里猛咯噔,看这架势,督查室是真出事了。
彭大兴上前和方子文来了记热情熊抱。
“大兴,出什么事了?咱们办公室…”
闻言。
这位平时喜欢插科打诨,挂着阳光笑容的下属,此刻却满脸肉痛的表情,“哎!主任,跟我来…”
紧接着,彭大兴在前面带路,领着方子文去了十楼C区。
这边阳光充裕,干燥清爽,没有毗邻厕所的那股子怪味。
彭大兴来到一扇样式庄重的深褐色双开实木漆门前,门楣上贴「督查室」字样的门牌。
方子文正要问出心中诧异…
彭大兴双手推开房门,亮出内里整洁气派的办公环境,张灯结彩,好一派喜庆的气氛。
嘭!
无数礼花绽放飘扬。
“欢迎主任回家!”
迎接方子文的,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海燕、李琪琪、张德发、刘洋…他们久违而至的笑容都洋溢着真情实感,还有意气风发。
到此。
方子文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
秘书三科暂时解散后,之前霸占原督查室的办公场所都还了回来。
搬家后,彭大兴便出了个馊主意,先吓吓方子文,再给他个惊喜。
还别说。
方子文紧张督查室,紧张一众下属的前程和处境,的确被急得够呛。真相大白,不禁没好气地乜了彭大兴一眼。
和众人一一握手或拥抱后,方子文瞥见堆在办公室中央,如圣诞树一般的礼品盒,问道:“这又是搞什么鬼?”
“都是市委办各科室送来的。”
“主任,咱们现在可算扬眉吐气了,别人不敢再小瞧咱们,都是托您的福,破了大案、拿下大官。”
“他们也想参加您的欢迎会,又不是自家人,自然没允许。还嘱咐他们保密,别破坏安排的惊喜。”
“估计一会儿您出去,那些人都得涌上来对您点头哈腰。您现在可是咱们市委炙手可热的大红人。”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
方子文这才恍然,难怪刚才进楼的时候,同僚们都神情古怪,看似刻意回避,实则欲言又止,根源竟在这里。
这是好事!
督查室终于实现他述职那天说的,凭实力挣回了应得的尊严和敬畏。
只不过。
海燕貌似很快就收敛了热情,兴致落了下去,也对方子文爱答不理。
“主任,我带你去你的新办公室看看。”
海燕负责文秘工作,这是她的分内事。却不像以往那般活泼亲切,语气生硬得例行公事一般。
趁着去了对面办公单间的机会,方子文挑开话,直言道:“燕子,哥哥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不敢!”
说完,海燕板着脸就要离开。
方子文连忙拦住,真挚感激道:“燕子,谢谢你!”
“谢我什么?”
海燕哪会不知道这句感谢指的什么,遂又冷冷道:“主任不必谢我,都是你自己的本事。换了别人,只要有才,我也会举荐的。”
这番话,听似夸赞,却令方子文倍感吃味。
言下之意,她海燕和方子文并没有特殊的感情。这不是方子文想要的,他很珍惜这段兄妹般的情感,也很渴望有海燕这样的妹妹。
“你先听我解释,好不好?”
“有什么好解释的?哼!要不是郁家桓说漏嘴,我还不知道你早就有女朋友了!”
话刚出口。
海燕蓦地俏脸一红,这才反应过来,眼下的氛围太有歧义了。
搞得好像自己喜欢方子文,一直被蒙在鼓里,故而心生怨气。
于是。
她连忙补充道:“亏我还心心念念撮合你和我表姐。其实,这也没什么,咱们那么要好,你却瞒着我,根本没拿我当自己人,害我在姨妈跟前出糗。”
“我和芊芊也是最近才确定关系的。”
方子文连声解释,“那不是没来得及和你说嘛!放心,以后我有什么事都先通知你。你是妹妹嘛,当然是自己人咯,我不和你亲近,还能和谁亲呢?”
闻言。
海燕心头一甜,就要绽放笑容,却瘪起嘴吃力地忍着。
实际上,在为方子文出事而担心时,她就已经消了气。
但甩脸子的惩罚还是必要的,要让方子文知道,女孩子可没那么好哄!
“你以后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故作气冲冲地撂下这句话,海燕冷冷瞪了方子文一眼,毅然转身离开。
“这丫头!”
方子文哪能明白海燕心里的小九九,还以为真不好哄,无奈,只好挠挠头,心想要不抽个时间带这丫头美美地撮一顿好吃的?
“主任,不忙吧?”
恰时。
张德发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还拘谨地敲了敲房门。
不禁令方子文心生疑惑,这位老前辈忽然搞得如此正式,想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也让方子文心头涌起另一个担忧,内鬼还没找到!
“张叔,快进来坐!”
方子文亲手为张德发泡好茶,刚坐下的张德发又连忙站起身来,双手去接,也开门见山地问道:“主任,咱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督查室后继会不会…”
说到这里,话头戛然而止。
望着张德发貌似带着隐忧的迫切期待,方子文明白,对方是想知道督查室一众东拼西凑的同事们,接下来是打道回府,还是名正言顺地,继续待在市委。
回想孟知舟曾告诉他,这是送给他的班底。
方子文自然底气十足,抛出定心丸,“放心!咱们督查室照常营业,大家的组织关系很快也都会正式转入市委。”
闻言。
张德发舒出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随之,他又问道:“主任,既然督查室会继续办下去,编制建设也得完备才能跟得上,很快就会论功行赏了吧?”
方子文听得一愣。
根据这段时间的了解,张德发并非好大喜功之人,这样问,难道是在为别的事埋伏笔?
于是。
他淡淡笑道:
“是啊,两个副科级的副主任必须提起来。我想让你和李姐来担任,张叔意下如何?”
“那就谢谢主任了!”
说着,张德发站起身,鞠了一躬。
“只不过…”
哪想到,这位老信访话锋一转,“我快退休了,争这些还不如给年轻人让让道。大兴就不错,虽然欠缺点经验和稳重,但我相信,在咱们科室这样的氛围下,有您的带领和教导,他一定会成长得很快的。”
“张叔,你这是…”
方子文不懂了。
张德发以前和他谈心时曾刻意提过,「副科病」是他为官几十年一直以来的心病,此番该是得偿所愿才对,为何又要拱手让人?
况且,张德发自己也说了,他没有几年就得退休了。早几年或晚几年,也挡不了彭大兴多少升迁的机会啊!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果然!张德发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张叔,你…”
方子文去扶,张德发却使力摆手不让。
“主任,都怪我教导无方!但刘洋那孩子比谁都能吃苦,也比谁都更努力,因为一次犯错就毁掉前程,我实在忍不下心呐!恳求主任开恩,我张德发愿意用晋升副科的机会,换他一次能继续留在督查室跟着您学习进步的机会!”
待张德发娓娓道来。
方子文才知道,原来,内鬼就在身边,竟然是满脸人畜无害的督查室小师弟,刘洋。
前阵子,曹明德想来解散督查室时,张德发就看出了刘洋的不对劲。
后来,他找到刘洋,师徒二人开诚布公地谈了心,刘洋也把缘由始末老老实实交代。
督查室刚重建时,曹明德就找到刘洋,希望刘洋能充当他的耳目,监视方子文的一举一动。
当时,刘洋拒绝了。
只不过,这件事没跟张德发提过,他怕师父多想。
前不久,当方子文已经摸到魏嘉怡这条线索时,曹明德慌了,再次找到刘洋许以重酬厚赏。
这次,刘洋妥协了!
一来,他家庭条件不太好。家中还有久病在床的母亲,需要一大笔医药费,这就成了捆缚他的绳索。
二来,曹明德许诺,会将张德发调去更高的职位,又用督查室是以卵击石,只会鸡飞蛋打蛊惑洗脑。
刘洋这辈子就在乎两个人。
一个是含辛茹苦将他抚养大的单亲妈妈。
另一个便是相处不久却尊敬如父的师父。
听完讲述,方子文陷入了沉思,指节不停敲击着办公桌。
好一阵。
才微微摇头道:“所有错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不好意思,张叔,这次我不能答应你。我可以不计较,但刘洋必须离开督查室!”
…
方子文处理完科室的事,便去了孟知舟的办公室做汇报。
岂料。
孟知舟没在。
“方主任,秘书长交代过,说您来了就稍等他一会儿。”
“好的,谢谢!”
此刻。
孟知舟正在市高官唐啸雨的办公室。
尘埃落定,他来确认专职副书记最后的人选,并要求唐啸雨兑现当初的承诺。
却见。
唐啸雨眉宇间故作犹豫不决,孟知舟顿时心头叫糟,这是对方要反悔的征兆?
市高官办公室。
眼下。
唐啸雨也觉得为难。
他本来已打算过河拆桥,但宁东来忽然力挺督查室,又让他不得不对孟知舟慎重对待。
一旦孟知舟彻底倒向市长一系,对他控制市委常委会的话语权,绝对是灾难性的打击。
打压两名师弟这么多年,难道今天要眼睁睁看着孟知舟坐大吗?
“二师弟。”
“唐书记,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谈交易比较爽快些。姜云生死了,专职副书记不能一直悬空,总归还是要人出来收拾烂摊子,不是吗?”
孟知舟点燃香烟,晕了口,就这么定定看着唐啸雨。
“哎!”
唐啸雨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决定,暂时先妥协让步。
“明天,我就召开常委会,提议由你接任专职副书记。市委秘书长就让郑永安同志继任,你意下如何?”
孟知舟眉头一沉。
郑永安是市委副秘书长,兼市委办公室主任。是唐啸雨的人,也是唐啸雨当初放在他身边钳制他的棋子。
枕边岂容探子酣睡?
一直以来,郑永安被孟知舟排挤在圈子之外,没什么存在感。
这时候,唐啸雨未经商量,要提拔郑永安成为孟知舟的继任者,仿佛交换条件,险恶用心不言而喻。
这是要拿下孟知舟的大本营市委办,将他架空在专职副书记的高位上,进而成为没有话语权的傀儡。
孟知舟哪肯答应?
只是不等他出声,唐啸雨又说,“还有,督查室也解散了吧!”
“说穿了,他们就是被利用的棋子罢了。这群家伙太较真了,尤其那个方子文,搞得底下的官员寝食难安,不利于凝聚和团结啊!”
“棋子就是棋子!用完了该扔还得果断扔掉。要是你下不了手,怕别人背后说你过河拆桥,就让郑永安接任市委秘书长后再操作。”
这番毫无道义的言辞,在唐啸雨嘴里说得轻描淡写,更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以掩饰对未来的担忧。
他怕郑永安镇不住方子文,市委办仍旧会成为孟知舟的助力。
更怕方子文背后如果真站着市长宁东来,那将是一枚尖锐的钉子,扎在他心头,令他无法再高枕无忧。
“书记!方子文为了姜云生的案子,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
“哼!关我屁事!”
唐啸雨冷哼道:“那是他能力的问题!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孟知舟听得哑口无言,还是低估了唐啸雨的无耻,竟然这么没有底线。
可正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手握生杀大权,也掌握着孟知舟的官途!
当下,更直观、更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需要孟知舟去做抉择。
要么妥协!
出卖方子文,就能顺利登上专职副书记的宝座,进而延长政治寿命,才有机会角逐更高的官途境界。
之前,方子文有可能做他女婿,还算同气连枝。现在,岳婿缘分已成泡影,一个徒弟能比前途重要?
如果拒绝唐啸雨的条件。
保住了方子文又能怎样?
他孟知舟仍旧要原地踏步,后年换届就要退居二线,回天无力。
之前的一切盘算和努力都成了无用功,仅仅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就在孟知舟满脑子都是挣扎和犹豫时…
唐啸雨露出稳操胜券的玩味,笑问道:
“二师弟,考虑得怎么样了?”
…
市委秘书长办公室。
“一。”
“二。”
“三。”
方子文数着烟缸里的烟蒂,等人很无聊。
咔咔。
恰时。
房门被推开,孟知舟阴沉着脸,回来了。
“老师,您这是?”
“刚才去见了唐啸雨。”
方子文敏锐把握到孟知舟嘴里的称呼,是直呼其名而非尊称书记,看来,两人一定闹得不欢而散。
待孟知舟坐下,方子文连忙敬茶敬烟,才听孟知舟把方才受得起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无耻小人!竟然逼着我做选择题,这他妈就是诛心的软刀子!”
方子文听得心头一紧,满脸凝重地问道:“老师,你怎么选的?”
“哼!”
孟知舟冷哼一声,没好气地盯着他,“你觉得我会怎么选?应该问你,你希望我会怎么选?”
闻言。
方子文这才心口一松。
“我就知道,老师顶天立地,道义为先,一定不会抛弃我们。”
“伶牙俐齿!”
孟知舟捏了捏鼻架,有些颓然地靠向了沙发椅背。刚才,他面对唐啸雨的为难,选了方子文,这就意味着,他将与专职副书记的高位失之交臂。
“子文,为师很不甘心呐!”
方子文眉头一沉,问道:“老师,唐书记决定提拔谁?”
“曹明德!”
这个答案,倒是在情理之中,市委组织部长是序列靠前的继任候选。
却也让方子文诞出玩味,唏嘘不已。
曹明德可是典型的墙头草、两面派啊!最痛恨叛徒的唐啸雨居然被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地想要提拔他,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老师,只要在常委会上,把曹明德曾经勾结姜云生的事抖出来,唐书记定然不会再支持他,届时趁机要求举手表决,你还是有机会的!”
方子文自以为这个提议倒还算靠谱。
却见。
孟知舟微微摇头道:
“唐啸雨告诉我,曹明德今天早早就去了省城,连秘书都没带。午饭后,便从省政府传来消息,曹明德牵线搭桥促成外资招商的大项目,省里很重视。康高官还设宴招待,对他赞不绝口。”
“什么?”
方子文蓦地一惊,心忖这老色胚的动作还真快。
孟知舟叹气道:“现在,省里不愿对姜云生一案旧事重提,指责曹明德也没多大用处。而且,他傍上康高官,风头正劲,唐啸雨再怎么对他恨之入骨,恐怕,短时间内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底牌无用!
这就成了死局。
孟知舟为了心爱的徒儿,只好接受最难以接受的现实。
其实。
方子文还有一张底牌。
就是最初在邓义明葬礼偷偷录下的视频,只要拿出来交给媒体,必将引起轰动,曹明德不死也要脱层皮。
可是。
视频里同样有童家丽。
只要事件一还原,童家丽的名声也一定会随之臭大街。
要是换了以往,他可能就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但现在,尤其是童家丽救过他一命后,且不说旧日恩怨是否已了,这样做,绝对不道义!也绝对过不了内心准则这一关。
“老师!”
方子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孟知舟顿时大感惊愕,连忙就要扶他起来,方子文却倔强地摆摆头、摇摇头。
“老师,你听我说!”
“就在刚才,也有人跪在我面前为他徒弟求情。想不到,转头再次感受到师恩重如山!要跪,也得我们这些当弟子的跪下才对。”
“我想开曹明德的档案,也让所有常委知道,谁敢和老师争,就要做好被拉下马的觉悟!若报答不了师恩,子文没脸再见老师!”
言辞凿凿。
字字铿锵!
孟知舟心头暖意涌动,微微摇头道:“你这是公器私用!”
“不!”
方子文掷地有声地答道:“督查贪污腐败,本就是我督查室的职责;帮助贤能上位执政,也是身为党员应该做的!”
“好!”
孟知舟泪花涌动,缓缓蹲下身捏住方子文的肩膀,“我没看错你!去吧,不论成败如何,也要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接下来。
孟知舟又为方子文提供了一条线索。
曹明德去省城斡旋的大项目,正是觐星莫湘语牵线,以小松健主导的小松财团在东江投资合资制药厂的事宜。
巧了!
方子文心道,正愁小松健龟缩在日本不好弄,这下倒是自投罗网再临东江,看来,可以新账老账一起清算了!
最后。
孟知舟又决定,立刻去拜访宁东来。唐啸雨三番五次地出尔反尔使绊子,终于不明智地将他推向了市长一系。
“我撮个饭局,也叫上张新华,届时,你要和这位市长大秘多亲近。”
“好的,老师。”
…
回到督查室。
方子文先去办公大间看了看。
“刘洋,来我办公室一趟!”
刘洋被叫得心头一惊,张德发也老脸惆怅地唉声叹息。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了,只希望刘洋离开督查室以后,还能再遇到别的机遇,错失方子文这趟高速列车,悔之晚矣,又能怪谁呢?
督查室主任办公室。
刘洋已知道方子文叫他来的用意,也明白是时候和刚刚建立起的,如家人一般的同事情谊说拜拜了,只恨自己背叛了这个大家庭。
“主任,对不起,我…”
“打住!”
方子文打断刘洋想要道歉检讨的话语,冷声道:“我不管你当初是出于怎样的心态,这世上并没有后悔药,错了就是错了!”
转而。
又叹息道:“你有个好师父,我也一样,你得感谢他们,让我体会到为人师的难处和寄望,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主任!真,真的吗?”
“别高兴太早,要是完不成我交给你的任务,一样给我滚蛋!”
刘洋满脸都是愧疚和惊喜,连方子文的喝骂都听得如天籁一般。
“谢谢主任!请问您要我做的是…”
却见。
方子文不再板着脸,勾勾手指,神神秘秘地说道:“附耳过来,这是机密!”
“人生,无非酒色财气。”
“特别是男人,又特别是行走在官场的男人。”
老人的普通话带着些岭南口音,一番独特见地,暗示了他也是官场中人。
方子文自然得改口了,“老领导,还未请教?”
老人指指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玩味道:“我都没摘下,你就该明白咯!”
意思很明确,老头我的身份,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方子文瘪瘪嘴,吃味被小瞧。不过,他感兴趣的也只是老人口中的意见。
“小伙子,老头我难得和人说说知心话。想当年,我也玉树临风,多少优秀女子为我神魂颠倒,甘愿主动解下石榴裙啊!”
“我却钟爱一人。”
“可惜遭遇背叛!”
“从那以后,我一蹶不振。却是那些被我拒绝的女人默默守护着我,陪我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又帮助我一步步登高望远。”
老人轻叹着,竟自己先陶醉进去,沉浸于忆往昔。
方子文轻声提醒他。
“那后来呢?”
老人摊摊手耸耸肩。
“我变了呀!变得贪心了。有句话叫宰相肚里能撑船,人不贪心又能打下多大的江山?这是成正比的!”
“有人给我出主意,说,多弄几个身份,都能给名分。我掰掰手指头,不行呐,结婚太多总要出蹩脚。”
“索性不结婚咯!”
方子文听得汗颜,您老的意见也太不着调了吧?
却听。
老人继续说道:“多少官僚因为女人而被拉下马,有些人仅仅沾染了一个情妇,便整个人生都崩塌。”
“但你何曾听说过,最顶层的,有人因为桃色绯闻被问责?没有!这就是游戏规则,往上爬才安全!”
“女人多了,也是争取进步的动力啊!”
方子文摇摇头,大胆直言,“这道理有点歪。”
“歪吗?”
老人不以为然,“是你高度不够罢了。”
“离婚后,我没再婚过,同样儿孙满堂。但是,有一点得提醒你,不要为欲望而占有,那是下贱又下乘;要为相知而相伴,才是大丈夫。至于闲言碎语,由他们说去吧,等你位置到那里了,谁还敢胡言乱语?”
好一句要为相知而相伴。
方子文觉得这句话十分中肯,也让他感慨良多。
“她们就不会打架吗?”
“你看,孺子不可教!”
老人又点拨道:“我刚才说了,前提是什么?是这些女人愿意支持你,跟随你,也离不开你,怎会出现你担心的不和睦?”
方子文终于听懂了,不由得反驳道:“现在哪还有这样的人?也太大方了吧?”
“有没有,要看你遇不遇得到。遇不到,就说明你没有那个命,也就别强求!”
老人最后这句算是点题。
如果说,前面听着三观没那么正,后面这句莫强求则是接地气的警诫。
方法有了。
心态有了。
最重要的,还得看有没有这命数,强求便是画地为牢,便是自找烦恼。
在方子文思忖消化时,一位靓丽少女蹦蹦跳跳跑了过来。
五官精致,灵动处与海燕有得一比;双腿修长,奔跑间恍若带起一路花开蝶舞。却是浑然青涩,看样子,应该是个高中生。
不难预见,少女长大后,要么倾国倾城,要么祸国殃民。
“爷爷!”
原来,少女是老人的孙女。
她在老人身边坐下,礼貌地朝方子文甜甜一笑,教养特别好。又抱起老人的胳膊摇晃起来,噘嘴道:“你嚷嚷着来看周爷爷,倒是一局棋没下完就赌气走了。”
老人沉哼一声,“我大老远从燕京过来看望他,就是不让他悔棋嘛,居然仗着自己官小退得早,说我老而不退是为贼。罢了!也懒得心疼他,今晚就回燕京!”
许是说得激动。
老人忽然心口刺痛,捂胸弯下腰。墨镜下,还有豆大的汗粒顺着脸颊滑落。
方子文赶紧去扶,“老领导,这是怎么啦?”
老人却倔强地摆摆手,“没事!老毛病了。”
少女从挎包里掏出个精美的药盒,又取出一小瓶矿泉水为老人服下常备药。
“我爷爷的心绞痛,连最顶尖的医生都无法根治,成了顽疾。只能靠药物缓释止痛。”
又劝说老人,“其实,周爷爷也是心疼你,考虑你身体健康才希望你能及时退下来。”
方子文得了老人的点拨,不管将来能不能用上,至少那句莫强求奠定他顺其自然的心态,免去困扰,豁然开朗。
知恩图报是基操!于是,便说要打个电话,起身走到一旁,拨通了郁芊芊的手机,“芊芊,让皇甫大哥听听。”
这边。
少女见方子文走开,还以为怕被连累,瘪瘪嘴,扶起老人就要离开。
“爷爷,刚才犯病就是自己气自己给气的,以后可别这样小气了。”
老人没好气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哼!”
少女嘟囔着嘴,“还九五至尊的五号呢,人家跟你掏心掏肺,你就蛮不讲理。”
这句话道破了老人的身份。
九五至尊,是对晸治局常委的尊称,源于历届晸治局常委都是五、七、九之数。
老人竟然是堂堂华夏五号!
登顶巅峰!
地位超然!
可惜。
方子文却没听见。
他问皇甫正要到治疗心绞痛的古方,却特别难记,索性让对方发个短信过来。
再回头,却见少女搀扶着老人已离开。
“老领导,等等!”
方子文追了上去,“我有道祖传的方子,能根治心绞痛,以答谢您的点拨。”
“哦?”
老人戴着墨镜,方子文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反倒是少女萌萌地自说自话起来。
“那太好了啦!”
少女惊喜又感激。
却!
不得不面对现实。
“不过,连那些老国手都束手无策,哎!这位叔叔,你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试试总没错!”
方子文见皇甫正的短信已发过来,说道:“方便留个号码吗?我给你传过去。”
少女歪着脑袋想了想,试试的确没错,也算多份机会。
便拿出手机加了方子文微信。
五号貌似也对他生出了兴趣,“年轻人,你叫什么?”
怎料。
方子文点了点自己的眼眶,“既然您都不愿摘下墨镜,何必受晚辈贱名叨扰?就算萍水相逢一场缘,江湖再见哈哈笑吧!”
“你看,这人比我还小气!”
五号对着少女打趣道。
倒是觉得方子文有趣。
少女却是张大嘴愣了半天,对方子文感到惋惜:也太虎了吧!可知道,被爷爷惦记上名字,对他而言是多么逆天的机缘啊?
然而。
有些东西,总是要第二次加工才更香,比如回锅肉。
道别后,五号又调侃少女,“什么人也敢加微信?”
“哎呀!他那么盛情难却,我也是为了收药方嘛。一会儿就让随行医疗组先看看,安全你就试试。如果真如他说的那么神奇,将来还得找到他好好感谢,要是没用,微信删了便是。”
五号满意笑道:“不错!够机灵,不愧是我孙女。”
“嘻嘻!这叫礼数,你教的。”
…
翌日。
宋君瑜还真说到做到。不但没再找过方子文,甚至办了出院回家修养。
方子文也没等宋家来接,下午偷偷溜出医院,去天华大学找舅妈去了。
打算先拿到账本,让宋君瑜消消气。
舅妈抽了空,和他聊了些家里的事。
“你舅舅总觉得分居两地不太好,外婆也过世多年,就想着不卖豆腐了,年后来省城和我一起干。”
“我俩商量着,要不在省城买套三居室。这些年的积蓄倒是够首付,趁着还能动,慢慢供着房贷。”
“等你结婚也有个新房,虽然你在东江工作,回来看我们,两口子就是回家。以后有了小孩,舅妈帮你们带,好让你们负担没那么重。”
方子文听得暖意涌动。
舅妈有不孕症,没办法为方家传宗接代。他虽是外甥,却因随母姓,被家人视为单传的苗苗,舅妈更是将他当作亲生的那般呵护与抚养。
家里是农民,舅舅文化程度不高。
可想而知,挣点钱是多么的艰难。
然而。
舅舅和舅妈无论哪头开销,先想到的总是他,又教他怎么不感激涕零?
“舅妈,你们就别花那个钱了。明年,我在省城给你俩供一套房子。”
王玉兰一听,不禁担心起来。
“你才工作几年?工资有多少,舅妈不是不晓得。儿呐,你可千万别犯错误,要珍惜现在的工作,前途不容易呀!”
方子文揉了揉眼角,宽慰道:“舅妈,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搞贪污腐败的,我保证,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干净净。”
又聊了一阵,王玉兰该忙了。
恰时。
宋君瑜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刚接通,就气冲冲质问道:
“你在哪?”
“怎么不在医院,还想不想康复了?”
“明明约好来接你,还想不想给我二哥留个好印象了?”
方子文听得一点气都生不起来,反而暖流跌宕。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又教人如何忍心辜负她?
哎!
自古难得双全法呀!